李偃飞正要冲出去,却被沈予乔死死拉住。她看着孙景从怀中掏出个漆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涅盘”,每支花茎上都刻着不同的名字,其中一支的花瓣内侧,赫然刻着“太平”二字。
“他还要对太平公主下手。”沈予乔在李偃飞耳边低语,“当年诬陷孙景的主谋是太平,可孙景不知道,他父亲早已用金粉花粉留下证据,如今大理寺已掌握帛画和花粉,只差人赃并获——”
话音未落,孙景突然转身,手中的木勺“当啷”落地:“谁在那里?”他摸向腰间的药瓶,正是孙师傅生前所制的“牵机散”。李偃飞趁机甩出飞铙,缠住他的手腕,却见孙景突然惨笑,将药瓶砸向陶盆:“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结案?看看这些花根——”
油灯重新亮起时,沈予乔倒吸一口凉气。陶盆里的花根已与青铜腰牌融为一体,根须上布满细小的肉瘤,分明是用活人血肉培育的迹象。孙景蜷缩在墙角,左腕的纱布被扯掉,露出刻着“涅盘”二字的刺青,血珠正顺着笔画滴落:“每朵涅盘都要喝够三升人血,这些腰牌的主人,当年每人泼了我爹一碗血,现在轮到他们的血养我的花——”
“所以你杀了王大人、张统领,现在又杀了张广德,下一个是刘承安?”李偃飞按住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僵硬,像是早已被毒药侵蚀,“你中了自己制的牵机散?”
孙景咳出黑血,嘴角却挂着笑:“阿爹死在暖房,我便死在花房。这些涅盘会替我继续生长,直到太平公主的血浇灌焦骨牡丹……”他忽然望向沈予乔,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姑娘可曾见过涅盘花开?子时一刻,花瓣如火焰绽开,根须里的腰牌会发出金光,那是我爹在天上看着——”
话未说完,他的头便歪向一侧,喉间还残留着曼陀罗的香气。沈予乔蹲下身,掰开他的手掌,发现掌纹里嵌着半粒金箔,形状正是焦骨牡丹的刺状花粉。她忽然想起孙师傅临终前的话:“阿景被诬那年,曾见刘管事夜半入暖房。”原来刘承安不仅是弹劾者,更是纵火者,而孙景用五年时间,把仇人变成了花肥。
雨夜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李偃飞看着衙役抬走孙景的尸体,忽然注意到陶盆里的“涅盘”竟在晨光中缓缓闭合,黑红色花瓣渗出水珠,像在为这场漫长的复仇流泪。沈予乔正在整理现场证物,忽然从孙景的衣领里掉出半幅画卷,画上是年轻时的孙师傅抱着年幼的孙景,站在焦骨牡丹前,题字曰:“花匠之骨,焦而不折;花匠之恨,涅盘不灭。”
“把这些花带回大理寺。”沈予乔将陶盆小心包裹,指尖划过刻着“太平”的花茎,“孙景用自己的血养出最后十二支涅盘,每一支都对应着当年陷害他父亲的人。太平公主以为烧了库房就能灭口,却不知仇恨的根须,早已在黑暗里盘桓了五年。”
李偃飞望着远处晨光中的花束,牡丹花瓣上的雨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却映不透花影深处的阴谋。他忽然想起孙景账本上的最后一行字:“涅盘非花,是血与骨的年轮,每一道刻痕,都是长安城没说出口的冤屈。”
是夜,沈予乔在验尸房再次见到“涅盘”花开。子时一刻,黑红色花瓣如火焰般绽开,花蕊处的金箔在月光下流转,映出陶盆底部隐约的刻字——不是“涅盘”,而是“鸣冤”。她忽然明白,孙景父子穷尽一生培育的,从来不是什么奇花异草,而是用血泪在权贵的阴谋里,凿出的一道透光的裂缝。
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沈予乔将孙景的刺青拓片收入卷宗。纸上的“涅盘”二字血迹未干,却在墨香中渐渐淡去,如同那些被埋进花根的冤屈,终将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随着牡丹的盛开,让长安城看见,花匠之恨,从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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