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点头,将柳明修的信放在她膝上。信末多了行小字,是柳如萱从未见过的、父亲年轻时的笔迹:“如萱,冰窖的钥匙,我一直藏在你母亲的木槿发饰里。”
柳如萱的指尖猛地一抖,忽然想起母亲棺中那朵永不凋谢的木槿花。她颤抖着拆开信,从夹层里掉出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缠着的,正是二十年前母亲被休时,她从母亲鬓间扯下的那根苏木色发丝。
“原来,”她忽然笑了,眼泪落在钥匙上,“他早就想让我打开冰棺,看看母亲鬓角的伤——那是被族长的冰棱划的,和你颈侧的伤,一模一样。”
沈予乔摸着颈侧的疤痕,忽然明白,柳如萱选中她,不仅因为验尸时像母亲,更因为那道疤痕,像极了母亲冰棺上的裂痕。她忽然握住柳如萱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掌心:“春天快到了,木槿花该开了。”
离开诏狱时,雪终于停了。沈予乔和李偃飞走在承天门街上,看着家家户户卸去防雪的木挡板。有人在街边摆开冰盏,卖起了今年冬天最后一碗冰酪,冰盏碰撞声里,混着孩童念诵新《女诫》的声音:“德者,心之暖也,非冰之固也。”
“李大人,”沈予乔忽然驻足,望着街角新贴的告示,上面盖着大理寺的朱砂印,“结案告示上,没提冰窖暗室里的三具旧尸。”
李偃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告示上“柳如萱案”的末尾,写着“其余旧案,待春日冰融后再查”。他忽然想起暗室石壁上,柳明修刻了一半的“悔”字,被冰棱遮住的另一半,其实是“悟”。
“有些真相,”他轻声道,“需要等人心先融化。”他看着沈予乔发间的木槿花簪,簪头的花蕊处,不知何时停了只振翅的蝴蝶——那是用朱砂在冰上画的,却在暖阳里显得格外真实。
更鼓敲过酉时,沈予乔回到义庄,发现验尸台上摆着七朵用冰雕的木槿花。每朵花的花心里,都嵌着从冰棺上取下的朱砂残页,页角的“贞”字已化,露出底下柳如萱的字迹:“对不起”。
她忽然想起父亲手札的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半片融化的冰棱,上面用朱砂写着:“冰会记住所有眼泪,但春天会让它们变成露水,滋养新的花开。”
长安城的暮鼓响起时,沈予乔将七朵冰雕木槿放在义庄门前。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冰雕开始融化,水珠顺着青石板缝流淌,在地上画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柳如萱刻在冰棺上的、那道未完成的挑钩——如今,它终于在春的预兆里,变成了木槿花舒展的花瓣。
雪彻底化了,墙角的木槿枝桠上,冒出了第一颗嫩芽。沈予乔摸着李偃飞送的狐裘,忽然觉得,这长安城的冬天,终究是过去了。那些被冰棺封存的故事,那些藏在朱砂冰魄里的眼泪,都将在冰消雪融后,成为泥土的一部分,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而她知道,自己和李偃飞手中的烛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所有被冰封的角落。就像此刻义庄门前的水洼,倒映着满天星斗,其中最亮的那颗,正落在“仵作”二字的腰牌上,映出比冰更冷、却比血更热的光。
喜欢飞予长安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飞予长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