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王老汉缩在大理寺牢房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起火前听见有人念《千金方》,像是从房梁上飘下来的,可抬头只看见药柜在冒青烟。”他的灰布衫上还沾着焦土,左襟缝着半片褪色的药囊——正是悬壶阁伙计的装束。沈予乔举着烛台凑近,发现他手腕内侧的三圈勒痕呈螺旋状,绳结方向与焦尸一致,却独独在左手小指根部多了道半月形刀疤。
“五石散遇热则燃,而药柜底层铺着樟木板,透气性差。”沈予乔在验尸房调配粉末,青铜研钵里的硫黄、石英、赤石脂混合着樟木屑,在醋液中渐渐泛起气泡。她将混合物装入陶盒,用浸过桐油的桑皮纸封盖,置于盛有温水的铜盆之上——这是模拟初夏午夜的潮热环境。半个时辰后,陶盒内壁“咔嗒”裂开细纹,青烟裹挟着汞蒸气溢出,在烛火下呈现淡蓝色,与火场焦尸肺部残留的毒斑颜色相同。
“张守正改良了五石散的配方。”她用银针挑起凝结的残渣,针尖瞬间变黑,“他在其中掺入毒焰粉的主药砒霜,又用樟木密封加速硫汞反应。当药柜温度升至三十度,自燃的不仅是药材,更是整座活人的炼药房。”沈予乔忽然想起焦尸口中残留的麻沸散里混着薄荷脑,这味本应提神的药引,此刻却成了麻痹神经的帮凶——张守正故意让患者在昏睡前闻到清凉药香,让死亡来得毫无防备。
李偃飞盯着王老汉腕上的勒痕,忽然想起密室账本里连续七日的“戌初给药”记录:“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之时,麻沸散的药性会随气血运行沉入脏腑,那时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动不了一根手指。”她猛地扣住王老汉的寸脉,脉象沉细如丝,却在“关元穴”处有异常搏动——这是长期服用五石散导致的虚火上炎。“你替张守正做了三年眼线,帮他记录武安堂余党的服药习惯,对不对?”
王老汉浑身发抖,从口中吐出半枚蜡丸,里面是张守正的绝笔:“吾尝见武安贼以五石散灌我妻女,致其癫狂坠井。今以其人之道,焚其药庐,愿与十二药人同赴黄泉,向阎君讼冤。”沈予乔借着月光细看,发现“十二药人”四字边缘有刮擦痕迹,纸背隐约透出“十三”的笔画——这意味着患者名录上本应有十三人,焦尸却只找到十二具。更诡异的是,绝笔末尾的墨渍里混着细小的骨渣,经检验竟是幼儿指骨。
“三年前西市那场火,你没说实话。”李偃飞抽出腰间鎏金枪,枪柄上的梅花纹与张守正账本上的印记在火光中重叠,“张守正的儿子阿满死时,左手小指被人斩断,而你的左手小指……”她突然握住王老汉的左手,发现小指第一节弯曲不自然,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琉璃——正是当年武安堂用来盛放毒焰粉的容器碎片。
老人突然号啕大哭,浑浊的泪水冲开眼角的灰垢:“侯爷让我们把孩子绑在药架上试药,阿满咬断了我的小指,血滴在五石散的药罐里……”他扯开衣襟,胸口烙着北斗七星的烫伤,每个星位都对应着悬壶阁焦尸胸口的暗纹,“张大人说,要让这些星星带着我们的冤魂去找阎王,所以他在药柜上刻了倒悬的北斗,让毒焰沿着反方向的经脉烧穿心肺——”
更夫敲过五更,沈予乔带着蜡丸重返悬壶阁废墟。焦黑的房梁在夜风里发出吱呀声,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梯攀上横梁,突然发现榫卯结构间卡着半片竹简,上面刻着《千金方》中“五石散论”的片段,却在“久服轻身延年”处被刻刀划得深可见骨。每段经文末尾都有个极小的气孔,孔内残留着蜂蜡——这是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制成的“留声孔”,当火焰炙烤房梁,蜂蜡融化,刻在木纤维里的声音便会随着木纹炸裂释放。
“起火时的《千金方》念诵声,是张守正提前刻在房梁上的。”她用银簪敲击气孔,空洞的回声里竟混着孩童的啼哭,“当年武安昌用《千金方》做幌子毒害百姓,现在张守正让这些经文成为催命符——每念一句,就是给死者的罪状书。”沈予乔忽然注意到房梁中心刻着“阿满之位”,周围十二道刻痕对应十二具焦尸的位置,而第十三道刻痕指向枯井——那里本该是王老汉的位置。
卯时的太医院弥漫着反常的寂静,掌院吴明修的尸身不知何时从停尸房消失,只在青砖上留下北斗形状的血迹。李偃飞顺着血迹找到后堂地窖,铁门内侧刻着与悬壶阁相同的星图,三十七具孩童骸骨呈环形排列,每具骸骨的喉管里都塞着五石散的药包,最小的那具左手握着半枚梅花纹玉佩——正是李偃飞父亲生前所佩。
“这是武安昌的‘药人阵’。”沈予乔举起从骸骨堆里找到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人体经络与五石散毒性的对应图,“他把孩童当作活药柜,用五石散侵蚀经脉,再从他们的尸身里提炼‘长生药’。张守正当年被迫参与制药,却偷偷记录下每个孩子的死亡时间,连他们指甲泛青的程度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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