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她问。
“蚂蚁,”男孩头也不抬,“它们在搬东西,一直搬一直搬,好像都不累。”
解昭文顺着看过去,一小块面包渣正被几只蚂蚁合力搬动,缓慢但坚定地朝石缝里前进。
她沉默了两秒,又问:“你是来这里看谁的?”
小男孩这次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澈,“来看我爷爷。”
“你爷爷住在这儿吗?”
男孩点点头,“他们说爷爷住在这里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活着的样子。”
解昭文愣了愣。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补充:“妈妈说,他以前是个脾气很大的人,不太笑。但是他写字很好看,字像蚂蚁排队一样整整齐齐。”
“那你想见见他吗?”她轻声问。
“想啊,”男孩咧嘴一笑,“不过也不急。爷爷已经不怕热、不怕冷、不怕吵了,他现在躺得可舒服啦。”
风吹过,草丛里的虫鸣忽然停了下来。远处一声钟响,像是祠堂方向传来的报时音,闷闷的。
“你爷爷叫什么?”她问。
“我不记得了,”男孩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反正墓碑上写着。”
他说完这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她:“你是来看谁的?”
“……我是来找人的。”解昭文回道。
“那你快去找呀。”小男孩冲她挥了挥手,转身顺着墓地小道走远了。
他走得不快,脚步很轻,不像是跑着,也不像真有什么目的地。风把他衣角吹起一点,他的背影也跟着晃了一晃。
她一直看着他,直到男孩拐进墓碑后的夹道,从视线里彻底消失。
她忽然觉得这孩子说话的语气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来。像是……来过很多次的人。
回到馆里时,百里玉祁已经醒了,头也不抬,“我饿了。”
“……殡仪馆有小食堂吧?等会去找员工问问。”
他理直气壮,“我听见你和谁在外面说话了。”
“一个小男孩。”她脱下外套,放到椅背上,“说来看他爷爷的。”
“几点?”
“差不多四点多。”她想了想,“怎么了?”
百里玉祁没有立刻回答,只看了她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解昭文顿了顿,开口:“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来。”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她点点头,又补充:“我想试试能不能在监控里看到他。”
两人站到那排老旧监控屏前。解昭文从四点开始慢慢往后翻,快进了整整一小时。
祠堂、走廊、大厅、门口、后山入口……一切都在。
可直到五点半,那个她遇到的小男孩,始终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处画面中。
屏幕像是被静默的东西包裹住了。
“你记得他说的墓碑在哪吗?”百里玉祁开口。
解昭文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带你去。”
天色渐暗,风中带着纸灰和烧香的气息。
安道园,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显出了它作为“殡仪馆”的一面。
他们找了一圈。
从后山到祠堂周边,从最靠边角的小碑林到中间那几座形制特别的家族墓,几乎绕遍了安道园的公墓区,也没有发现小男孩口中的那块“爷爷的墓碑”。
不少墓前还插着新烧过的香灰和黄纸,风一吹,灰白飞散,落在草丛上、鞋面上。夕阳从树林缝隙间斜斜照进来,把碑面上的金字镀上一层暖光。
但那块墓碑——无论是名字、样式还是位置描述——全都没有。
他们站在坡顶那棵老柏树下,一时间都没说话。
天色已晚。黄昏落进山坳,树影绰绰,晚风中带着一丝冷意,空气里夹着些烧香纸灰未尽的焦味。
解昭文没说话,只皱了皱眉。
他们回到馆舍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安道园此刻看起来和白日不同。
吊唁人走得差不多,整座园区显得空落落的。路灯黄晕,风吹过长廊上的纸幡、布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祠堂正门被铁锁锁住,只剩一盏灯在神龛下孤零零亮着。
馆长没在,倒是在一楼的角门前见到了他之前打过招呼的那个守夜人。
老侯。
他个子不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夹克,眼睛一只完好,另一只空洞塌陷,被一层灰色眼罩盖住,眼罩边缘磨破了些线头,看着倒像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
“你们来了?”他笑着,声音倒挺精神,“馆长说你们晚上不走,让我给你们安排点吃的。”
“麻烦了。”解昭文点头。
“麻烦啥?这地儿偏得要命,饿着才麻烦。”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带路,“这边走,小食堂在后楼拐角那块。”
两人跟着他穿过一条短走廊,推开一扇旧铝门,里头果真是个小食堂。
地方不大,十来平米,瓷砖墙面贴着脱色的节能减排标语,灶台旁边有一只老旧电锅,还亮着红灯在咕嘟作响。
墙角摆着小冰柜,上头搁着一堆香油瓶子、陈年酱油和盐罐。另一边是两张折叠铁桌,和一排铁腿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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