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跟着绿云往凤姐院里赶时,月洞门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老长。
她攥着袖口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春燕是赵姨娘房里的二等丫鬟,上个月才被调去帮着管采买,说是"帮五姑娘分担",实则是赵姨娘安的钉子。
可这钉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凤姐正歪在软榻上嗑松子,听见通报时手里的银镊子"当啷"掉在玛瑙盘里。"春燕?"她坐直身子,鬓边的赤金累丝步摇晃出细碎的光,"前日我还见她在库房点数,说是给老太太裁冬衣的杭绸到了。"
贾悦把绿云的话复述一遍,末了补了句:"门房说她走时提了个蓝布包袱,像是装了什么紧要东西。"
凤姐的丹凤眼眯起来,指尖轻轻叩着炕桌:"这丫头跟了赵姨娘四年,嘴最严。
上月我查西跨院的脂粉账,她帮着对了三天数,半个字没漏给赵姨娘。"她突然抬眼,"五丫头,你说她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掳了?"
"若是被掳,该有动静。"贾悦摸出袖中半页残纸,是今早从春燕枕头底下翻到的,"这是她给小丫头的留言,说'去见旧相识'。
旧相识能让她卯时出府,还敢去闹鬼的破庙......"
凤姐接过纸笺,在烛火下照了照:"这墨迹掺了朱砂,是李贤府上的专用墨。"她突然笑了,"好个赵姨娘,倒会借刀杀人。
春燕怕是被她当弃子送出去了——李贤要的,不就是秋闱的卷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寒意。
贾府的秋闱卷子由贾政亲自保管,可李贤最近总借着给贾环补课的由头往书房跑。
若真让他得了手,莫说贾环的前程,连整个贾家都要被拖进泥潭。
"封锁消息。"贾悦突然开口,"就说春燕染了时疫,关在偏房里。
赵姨娘若问,只说我怕传染,先隔离了。"
凤姐抚掌大笑:"五丫头这招妙!
赵姨娘若心里没鬼,自然要闹着见人;若有鬼......"她指尖划过贾悦腰间的银锁片,"她就得急着去补窟窿。"
二更天的茉莉院飘着苦艾香。
赵姨娘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见贾悦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五姑娘这么晚来,可是又要查我的账?"
"春燕呢?"贾悦直截了当。
赵姨娘的茶盏晃了晃,琥珀色的茶汤溅在葱绿裙上:"春燕?
她今日说要去布庄......"
"布庄的王娘子说,她等了半日没见人。"贾悦逼近两步,"打更的张老头说,她进了城郊的破庙——那庙里供的是李贤他娘的牌位吧?"
赵姨娘的脸刷地白了。
她猛地站起来,发间的珍珠簪子撞在妆台上,"你胡说!
我与李大人素无往来......"
"那这是什么?"贾悦甩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并蒂莲,是赵姨娘的私绣,"今早有人在破庙后墙捡到的。
李贤的贴身小厮,上个月在怡红院外碰掉过这帕子。"
赵姨娘的指甲掐进掌心,额头渗出细汗。
她突然跌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被逼的!
李大人说......说环儿的岁考卷子有问题,若不把春燕送过去,就要告到宗人府......"
"你当春燕是棋子?"贾悦的声音冷得像冰,"可李贤要的是秋闱卷子,你拿春燕换环儿的平安,当我是傻子?"
赵姨娘突然抓住贾悦的手腕:"好姑娘,我真没别的心思!
环儿是你弟弟,我是你亲娘......"
"亲娘?"贾悦甩开她的手,银锁片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当年我娘咽气前,你往她药里加的朱砂,也是为了保护弟弟?"
赵姨娘的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来。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脸上,映得那点残妆更显凄凉。
出了茉莉院,贾悦在穿堂里遇见等她的沈墨。
他披着月白斗篷,手里提着个食盒:"我让厨房煨了莲子羹,你喝两口暖暖。"
"赵姨娘招了。"贾悦接过羹碗,"春燕确实被她送给李贤,说是换贾环的平安。"
沈墨的指尖在石桌上敲出轻响:"李贤要春燕,不是为了贾环。
春燕管着采买,能接触到库房钥匙——秋闱卷子就锁在库房暗格里。"他突然抬头,"我昨日去北静王府,王爷说李贤最近在查贾府的旧账。
我们可以放个假消息,说卷子已经被掉包,引他自己露马脚。"
贾悦眼睛一亮:"明日老太太的寿宴,我当众挑赵姨娘的账,引她急着找李贤求助。
你去北静王府递话,就说'贾家要清理门户'。"
沈墨笑了:"好。
我这就去写密信。"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你今日穿得太薄,回去让绿云加个手炉。"
次日的寿宴设在缀锦阁。
贾悦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突然放下筷子:"二嫂子,我昨日查秋衣的账,发现上回采买的杭绸少了五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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