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钉进他刚才蹲的位置。箭尾缠着的布条上,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饕餮纹——与豫西会馆青铜簋上刮花的纹饰如出一辙。
沈砚秋退到拴马桩后,摸出怀表。表盘玻璃反射中,三个黑影正从货堆后包抄过来。他深吸口气,突然扬手将烟袋锅砸向汽灯。"砰"的爆裂声里,黑暗如潮水吞没了码头。远处奉先寺的轮廓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宛如巨佛低垂的眼睑。裴雪松的解剖刀划开韩九爷胃袋时,沈砚秋正望着警察厅证物室窗外的梧桐树发呆。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顾宗元的紫砂壶上,壶底那抹邙山赭土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找到了!"裴雪松的镊子夹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龟甲,在酒精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沈砚秋凑近看时,呼吸不由得一滞——龟甲上灼刻的符号,竟与豫西会馆那尊青铜簋内壁的铭文如出一辙。
解剖台的不锈钢托盘里,三块不同来源的文物拼成可怕的关联:韩九爷胃中的甲骨片、顾宗元指甲里的铜锈、白马寺盗墓贼的青铜残片。裴雪松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商朝贞人用甲骨占卜,周人以青铜铭文记事。这上面记载的,恐怕是连司母戊鼎都黯然失色的重器。"
沈砚秋突然抓起外套。一刻钟后,他已站在顾宗元书房那面《洛神赋图》摹本前。画上被血浸染的洛神衣袂处,隐约可见几处不自然的墨点。他用小指蘸了茶水轻拭,墨点竟显出甲骨文"鼎"字的轮廓。
书架后的暗格随着机关转动缓缓开启。沈砚秋的烟袋锅碰倒了暗格里的青铜觚,器皿滚落在地,露出底部新鲜的锉痕。他将觚底对准窗棂投下的光斑,锉痕组成的图案赫然是邙山地形图,其中五个点被朱砂圈出,连起来正是甲骨文中的"洛"字。
"九鼎藏洛..."沈砚秋喃喃自语,忽然听见前院传来汽车引擎声。透过雕花窗棂,他看见周队长正引着个穿西装的日本男子走向会馆正厅。那人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正是三个月前东京拍卖会上失踪的唐代文物。
暮色中的洛阳老城飘起细雨。沈砚秋蹲在瀍河边的唐代砖瓦窑遗址前,手电筒光照出排水口内壁的彩绘残迹:北魏时期的"河伯娶亲"图里,送亲队伍最前端的侍女手捧之物,分明是尊微型青铜鼎。
腰间的怀表突然震动。沈砚秋翻开表盖,裴雪松的密信在磷粉中显现:"速归,声波图谱有异。"他刚要起身,耳畔传来细微的金属共振声。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他猛地扑向左侧。"轰"的一声,身后砖墙在无形声波中化为齑粉。
白马寺的晚钟穿透雨幕。沈砚秋抹去嘴角血迹,看向不远处架设天线的日本考古队营地。那些看似测绘仪器的装置,此刻正发出令青铜器震颤的次声波。他突然明白顾宗元为何要调包那尊青铜簋——那器物内部的铭文,记载的正是西周王室控制青铜共振的秘术。
次日清晨的铁路督办府邸张灯结彩。沈砚秋端着葡萄酒杯,目光扫过拍卖厅里伪装成古董商的日本特务。展台上那尊"北魏佛像"的莲花座底,沾着与顾宗元案发现场相同的赭土。当拍卖师敲下木槌时,他故意碰翻酒杯,鲜红的酒液在佛像底座洇开,显出一个针尖大小的甲骨文刻痕。
"是'音'字。"裴雪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位甲骨文专家不知何时已混入宾客,长衫下露出半截声波频谱图,"日本人在龙门石窟试验的声波频率,与西周编钟的'黄钟律'完全吻合。"
拍卖会后的混乱中,沈砚秋潜入督办书房。保险箱里的洛阳地下管网图显示,北魏时期修建的排水系统竟直通龙门石窟奉先寺地宫。当他用放大镜查看图纸角落的印章时,一滴冷汗滑落——那印文正是伊藤商社社长私人收藏的"则天文字"印章。
子时的钟声从西大街传来。沈砚秋站在龙门山崖边,手中《洛神赋图》摹本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画中曹植手中的玉璧,实则是奉先寺大佛莲座的俯视图。山脚下,鹤丸号的探照灯划破夜空,照亮了伊河水面漂浮的青铜器碎片。
身后枯枝断裂的声音让他握紧了烟袋锅。黑暗中传来金属共振的嗡鸣,那是西周礼器在特定频率下才会发出的死亡之音。沈砚秋突然想起老郑唱的戏文:"九鼎现世山河动,不教胡马度邙山......"
子时的伊河水泛着铁灰色的光。沈砚秋蹲在奉先寺下方的栈道残桩上,指尖抚过岩壁新鲜的凿痕。那些看似杂乱的刮痕在月光下组成清晰的序列——正是顾宗元临死前手指蜷曲的古怪形状。三丈开外,日本考古队的汽灯将卢舍那大佛的投影投在对面山崖上,放大的阴影里,佛像低垂的右手掌心赫然有个青铜鼎的轮廓。
怀表指针重合在罗马数字Ⅻ时,山腹中传来沉闷的机括声。沈砚秋闪身躲进北魏时期开凿的排水暗渠,青苔滑腻的渠壁上,"河伯娶亲"的彩绘延伸向黑暗深处。他掏出烟袋锅在渠顶一敲,青铜与岩石碰撞的余音在甬道中震荡,远处立即传来编钟般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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