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秋,河北保定。
程墨白蹲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指尖轻轻掠过死者发紫的嘴唇。秋风穿过半开的雕花木窗,将桌上的账本纸页吹得哗啦作响。他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檀香与腐朽气息的古玩店。
"砒霜中毒,死亡时间约在昨晚戌时到亥时之间。"程墨白直起身,拍了拍藏青色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死者牙关紧咬,四肢蜷曲,典型的急性中毒症状。"
站在门口的警员小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程墨白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素白手帕递过去。
"第一次见死人?"
小李接过手帕,脸色煞白地点点头:"程先生,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是砒霜?"
程墨白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死者右手紧握的一角宣纸上。他小心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那片被攥得皱巴巴的纸片。纸片上只有半个模糊的印章,隐约可见"秋色"二字。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程墨白将纸片收入证物袋。
"是这家'博古轩'的老板赵德海,五十二岁,做古董生意二十余年,在保定城里小有名气。"小李翻着记录本,"今早伙计来开门时发现的,当时尸体就趴在这张桌子上。"
程墨白环顾四周。博古轩是栋两层小楼,一楼店面摆满各式古玩,二楼是库房和账房。死者所在的账房收拾得很整齐,黄花梨木的书桌上除了账本和算盘,还有半杯已经凉透的龙井茶。
"茶里有毒?"
"已经取样送检了。"小李说,"不过赵德海右手食指和中指有灼烧痕迹,法医说可能是接触过什么腐蚀性物质。"
程墨白点点头,目光被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吸引。画作约三尺长,描绘的是滹沱河秋景,笔法苍劲,但颜色已经有些褪色。最奇怪的是,画的右下角被撕去了一小块,形状与他刚才从死者手中取出的纸片颇为相似。
"这画..."
"《滹沱秋色图》,据说是明朝画家周臣的作品。"一个温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程墨白转身,看见一位穿着藕荷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英气。
"苏老板。"小李连忙行礼,"这位是省警察厅特别顾问程墨白先生。"
女子微微一笑,向程墨白欠了欠身:"久仰程先生大名。我是对面'听雨轩'茶馆的苏青瓷。"
程墨白回礼,目光却未离开那幅画:"苏老板对古玩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苏青瓷走进房间,在距离尸体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赵老板生前常来我茶馆喝茶,偶尔会谈起他收藏的宝贝。这幅《滹沱秋色图》是他最得意的收藏之一,据说是三年前从天津一位落魄旗人手里购得。"
程墨白注意到苏青瓷说到"旗人"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画上缺失的部分,苏老板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青瓷摇头:"昨日我来时,画还是完好的。"
程墨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瞥见账房角落的一个青花瓷瓶后露出一点红色。他走过去,发现是一个绣着金线的红色香囊,上面用黑线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圆圈里套着一个"玄"字。
"这不是赵老板的东西。"苏青瓷突然说,声音有些紧绷,"他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程墨白将香囊也收入证物袋:"苏老板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约莫亥时初,我正准备打烊,听见博古轩这边有争吵声。"苏青瓷回忆道,"但古玩街晚上常有醉汉闹事,我也没在意。后来..."她顿了顿,"后来我好像听见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可看见有人进出?"
苏青瓷摇头:"那时街上雾气很重,看不清对面。"
程墨白谢过苏青瓷,吩咐小李继续搜查现场,自己则下楼来到博古轩前厅。店里的古玩琳琅满目,从青铜器到瓷器,从字画到玉器,应有尽有。但程墨白的注意力被柜台后面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里面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账簿,与其他账本明显不同。
他戴上手套,取出账簿翻开。第一页上用毛笔写着"玄字会丙寅年收支明细",日期是民国九年(1920年)。程墨白快速翻阅,发现这是一本某个秘密组织的账本,记录着大量古董交易和资金往来,最后一笔记录停在民国十四年(1925年),备注栏写着"白家事了"四个字。
"白家..."程墨白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回到二楼。
"小李,查一下二十年前保定商会会长白启明一家灭门案。"
小李一愣:"您是说民国十四年那桩悬案?白会长夫妇和一双儿女全被毒杀,案子至今未破。"
程墨白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滹沱秋色图》上。直觉告诉他,赵德海的死与二十年前的灭门案有着某种联系,而那幅残缺的古画,就是串联两个案件的关键。傍晚时分,程墨白推开"听雨轩"茶馆的雕花木门。茶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红木方桌旁,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独自品茶。空气中弥漫着龙井的清香和檀香的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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