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舟回过神来,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右臂。他这才意识到袖口被雨水打湿后,伤疤的形状透了出来。
"小时候的烧伤。"他勉强笑了笑,却看见苏清宁的眼神突然变了。她伸手想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
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闯进书房,身后跟着两个巡捕。"我是杜家明的律师!"他挥舞着公文包,"在遗嘱公证前,任何人不得动杜先生的私人物品!"
许沉舟把账本和扳指悄悄塞进大衣口袋,转身时瞥见苏清宁正用镊子从地毯上夹起一根长发——在台灯下泛着淡淡的棕红色,和他记忆里那个总爱扎蝴蝶结的小女孩发色一模一样。
暴雨拍打着窗玻璃。许沉舟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苏清宁的左手。在她小拇指根部,有一道月牙形的浅疤——那是他七岁时不小心用削笔刀划伤的。
"清...宁?"他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
女法医的手抖了一下,镊子上的发丝飘落在地。窗外雷声轰鸣,十六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闪电劈开。许沉舟终于明白为何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熟,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半枚青玉扳指看起来如此熟悉——另半枚应该还在闸北火灾的废墟里,和他父母的黑白照片埋在一起。许沉舟站在公共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停尸间里,盯着山本健次郎的尸体。日本人胸口插着一把裁缝剪刀,伤口呈锯齿状,和杜月生身上的刀伤如出一辙。
"手法相同。"苏清宁戴着橡胶手套,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都是精准避开肋骨直刺心脏。"她小拇指上的月牙疤在冷光下格外明显。
许沉舟移开视线,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密码账本。自从在杜家书房认出苏清宁,两人之间就横亘着十六年的沉默。他想问闸北大火那晚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想问这些年她在法国经历了什么,但最终只是公事公办地递过账本。
"能看出这是什么密码吗?"
苏清宁接过账本,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停尸间的白炽灯在她脸上投下冷光,衬得她皮肤像上好的白瓷。许沉舟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在弄堂口那棵梧桐树下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这不是普通商业密码。"苏清宁突然说,"看这些符号的排列,像乐谱。"她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但每个符号都多了附加笔画...像是某种变体五线谱。"
许沉舟凑近看,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栀子花香——是苏清宁头发上的味道。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账本上:"能破译吗?"
"给我点时间。"苏清宁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空白纸上快速画着什么,"我在巴黎学过密码学,这种加密方式..."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王副官探头进来:"探长,法国领事馆来人了,说要见您。"
许沉舟皱眉:"告诉他们我在办案。"
"是莫里斯领事亲自来的。"王副官压低声音,"还带了两个巡捕房总办。"
许沉舟暗骂一声,转头对苏清宁说:"你继续研究这个,我去应付他们。"
领事馆的人等在会议室,空气中飘着浓重的古龙水味。莫里斯是个五十多岁的法国人,灰白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正用戴白手套的手指敲打桌面。
"许探长,杜月生的案子必须尽快结案。"莫里斯开门见山,"他和三井洋行的交易关系到法租界下半年的税收。"
许沉舟不动声色:"命案调查需要时间。"
"三天。"莫里斯竖起三根手指,"纺织行会不能群龙无首。"他示意随从递上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杜月生最近接触的人员名单,或许对你有帮助。"
许沉舟接过纸袋,摸到里面除了文件还有硬物。他余光瞥见莫里斯的目光一直往他口袋里瞟——那里装着那半枚青玉扳指。
离开会议室,许沉舟躲进洗手间打开纸袋。除了一份简短名单,里面竟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长衫的中国人和几个西装洋行站在某处码头,照片角落有个模糊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反光的东西。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21.7.15,汇山码头"。
许沉舟心头一跳。1921年——正是闸北大火前两年。他翻出那半枚扳指对着光看,在玉的内侧发现极小的"永昌"二字。
"永昌当铺..."他喃喃自语,想起杜月生手中那半张当票上的印章。
回到停尸间,苏清宁不在原位。她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上面画满了音乐符号和对应的汉字。许沉舟正要看,突然发现解剖台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弯腰捡起一枚铜纽扣,上面刻着三瓣樱花图案——日本商会的标志。
"山本指甲里有同样的丝绸纤维。"苏清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许沉舟差点跳起来。她手里拿着两份化验报告,"和杜月生指甲里的一模一样。"
许沉舟把铜纽扣递给她:"你刚才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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