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光滑墙壁无限延伸,在视野的尽头汇聚于一点,那里,普罗米修斯遗产基金会的全球意识引导网络核心,如同一颗悬浮的黑色心脏,沉稳而有节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代表着亿万人类被精心修剪、引导、统一的念头。陶德舟的呼吸几乎停滞,并非因为空气稀薄,而是此地的“洁净”让他窒息。没有杂音,没有异味,甚至连光线都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纯粹,滤除了所有色彩的“杂质”。
他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血管在突突跳动,那是社交恐惧症在极端环境下的生理反应。这里没有“人”的喧嚣,却比任何拥挤的闹市都让他不适。因为这片“宁静”的背后,是无数被压制、被同化的真实。他紧了紧口袋里那枚冰凉的鹿角发卡,吴璐桃的笑容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也带来针刺般的痛楚。
“就是这里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意识传递,属于那个临时与他“合作”的、基金会内部的叛逃意识体。它没有形态,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信息流。
陶德舟没有回应。他不需要。他的目标明确。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潜行和精神高度集中而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后背。眼前,无数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垂落,汇入那颗黑色心脏。它们代表着被筛选、被“优化”过的情感和思想,冷静,平和,没有一丝波澜。一个“完美”的世界,由谎言和剥夺堆砌而成。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喙的拒绝。这是核心的最后防线。那个叛逃意识体曾告诉他,常规的入侵手段对这里无效,它太过精密,太过强大。除非……用它无法理解、无法处理的东西。
“你的‘特质’是唯一的钥匙。”叛逃意识体的信息再次传来,“你对真实情感的感知,你那些未被‘格式化’的思维模式……它们是‘病毒’。”
陶德舟的社交恐惧症,他那因为童年创伤而极度敏感的神经,他对他人情绪细微变化的捕捉能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令人作呕的“纯净”数据流。他开始回忆。
不是刻意去想,而是放任那些情感自行涌现。
首先是哀思。吴璐桃最后的身影,她眼中碎裂的光,悬停区堆积如山的无名尸骸,那些在“深渊”边缘消逝的生命,每一个都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这哀思如此真切,如同实质的冰水,漫过他的心脏。他的指尖开始感受到那道屏障的轻微震动,仿佛冰面出现了裂痕。
然后是愤怒。对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愤怒,对这种剥夺人类真实情感、将世界变成一个巨大谎言培养皿的行径的愤怒。这愤怒不像烈火般爆裂,而是如同深海的暗流,冰冷而执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他想起了父母,他们那被“引导”得麻木而空洞的眼神,想起了无数在虚假和平中失去自我的人们。屏障的震动加剧,发出细微的嗡鸣。
渴望随之而来。对真实的渴望,对能够自由感受、自由表达的渴望,对一个不再需要谎言来维持的世界的渴望。他渴望阳光下真实的尘埃,渴望带有咸味的汗水,渴望能放声大哭或纵情大笑,而不是被网络核心分发“标准情绪包”。这渴望如此强烈,如同荒漠旅人对水源的极致向往。屏障开始闪烁,淡蓝色的数据流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波动。
最后,是敬畏。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对宇宙那不可捉摸的伟力的敬畏,对深渊那恐怖又充满未知可能性的存在的敬畏。人类的渺小与伟大,绝望与希望,这些复杂而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超越个体悲欢的宏大情绪。这不是基金会那冰冷算法能够计算和编码的。
这些情感,如同最原始、最狂野的数据洪流,没有经过任何“净化”和“编码”,带着他所有的恐惧、爱憎、迷茫与坚定,通过他那因社交恐惧而异常敏感的感知,强行突破了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
陶德舟猛地睁开眼睛,他的指尖已经穿透了那道无形的墙,触碰到了黑色心脏冰冷的外壳。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微的窃火者,正将最危险的火种投入一座庞大而精密的机器。
“注入!”叛逃意识体催促道,它的信息流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急切。
不需要催促。哀思,愤怒,渴望,敬畏。这些最真实、最原始、因此也最强大的情感,混合着陶德舟因社交恐惧而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庞大情绪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他的指尖,狠狠地灌入了普罗米修斯遗产基金会的全球意识引导网络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起初,一切平静。那颗黑色心脏依旧沉稳地搏动着。
但陶德舟知道,变化已经开始。他的社恐感知让他清晰地“听”到了核心内部传来的第一声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像是完美的乐章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错误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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