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呜咽着掠过清河崔氏坞堡高耸的城墙。箭楼上,几个守夜的家丁裹紧单薄的棉衣,围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取暖。
"阿嚏!"年轻的家丁王二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压低声音道:"李叔,听说葛荣那帮泥腿子已经攻破博陵了?离咱们这儿可就两日路程啊!"
年长的李家丁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道:"小兔崽子瞎操什么心?咱们崔家是什么门第?老太爷可是先帝钦封的司徒!那些个泥腿子敢动崔家一根汗毛,朝廷的大军转眼就能把他们碾成齑粉!"
"可是..."王二还想说什么,突然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异响打断。那声音像是无数马蹄踏过冻土,又像是金属碰撞的轻响。
"什么动静?"李家丁猛地站起身,眯起昏花的老眼向黑暗中张望。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嗖"地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钉在了箭楼的木柱上!
"敌袭!敌袭啊!"李家丁的破锣嗓子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
坞堡内顿时乱作一团。崔孝芬连外袍都来不及披,赤着脚就冲出寝室,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怎么回事?谁敢来崔家撒野?"
管家崔福踉踉跄跄地奔来,额头上鲜血直流:"老爷!是葛荣的乱军!外院...外院已经..."话未说完,一支流箭"噗"地射穿了他的后心。
崔烈被惊醒时,正梦见自己在洛阳的朝堂上意气风发。待看清院中火光冲天,这位曾经的三公重臣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
"父亲!"崔昂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老人。这位年仅二十的崔家嫡子强自镇定,转头对幸存的家丁吼道:"取我弓箭来!所有人守住内院大门!"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葛荣的乱军已经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们手持简陋的农具、抢来的刀剑,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火光中,葛荣那魁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手中的九环大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崔老狗在哪?"葛荣一脚踢开一具家丁的尸体,声如雷霆,"当年逼得我爹悬梁的崔司徒,给老子滚出来!"
躲在回廊阴影处的崔烈闻言浑身剧震,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他颤抖着推开儿子:"昂儿,快去地窖...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父亲!我不能..."
"混账!"崔烈突然暴喝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崔家三百年的门楣...不能...不能断在今日啊!"
崔昂还想争辩,却被老管家一把拽住。当他被强行推入地窖的瞬间,透过渐渐合上的暗门缝隙,他看见父亲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向庭院。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了地窖厚重的木板...
地窖中的崔昂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黑暗中,他听见葛荣的狂笑,听见女眷们的哭喊,听见藏书阁的竹简被投入火中的噼啪声。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秋风裹挟着血腥味席卷博陵崔氏的坞堡,崔逵站在三丈高的堡墙上,锦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死死攥着城墙垛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难以置信地望着堡外黑压压的流民大军。
"放箭!给我放箭!"崔逵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已经嘶哑。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家家主此刻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转身踹翻一个瑟瑟发抖的弓箭手:"废物!连弓都拉不开吗?"
堡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羯人石道明赤膊上阵,古铜色的身躯布满狰狞的伤疤,在火把映照下泛着骇人的光泽。他挥舞着两柄开山板斧,箭矢射入肌肉的闷响接连不断,却丝毫不能阻挡他的冲锋。
"崔家的龟孙子们!"石道明狂笑着劈开拒马桩,斧刃在月光下划出森冷弧线,"还记得三年前活埋的三千流民吗?爷爷今天来讨债了!"
崔逵浑身发抖,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天。当时为了镇压闹事的流民,他下令把人都推进了废矿坑...记忆被一声巨响打断,包铁的大门在石道明的斧下轰然倒塌。
"守住中门!"崔逵尖叫着后退,却被自己的衣摆绊倒。他眼睁睁看着流民如潮水般涌入,那些曾经跪在崔家门口乞食的贱民,此刻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个瘸腿老汉用粪叉刺穿了崔家护院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汉白玉照壁上。
杀戮持续到东方泛白。石道明提着滴血的板斧走进祠堂时,葛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崔家祖传的紫檀太师椅上。这位流民首领用靴尖拨弄着崔烈血肉模糊的头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祠堂里历代崔氏先祖的画像。
"陛下,粮食清点完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小校兴奋地跑来,"整整一百二十万石!够咱们吃三年!"
葛荣抚掌大笑,金丝楠木的供桌被他拍得砰砰作响。他随手扯下一幅崔氏先祖的画像擦了擦靴子:"传令!今日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好好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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