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荥阳城头还残留着烈火焚烧的焦黑痕迹,秋风卷着灰烬在城墙上打着旋儿。刘璟一袭青衫立于雉堞之间,衣袂翻飞,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斑驳的城墙砖石。他远眺南方,只见天际线处烟尘渐起,如同一条黄龙在地平线上翻滚。
"终于来了么..."刘璟在心中默念,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在砖石上划出几道白痕。他想起前日收到的战报,陈庆之数十日横扫豫州全境的消息仍让他心头发紧。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思政快步走来,铠甲铿锵作响。王思政还带着前日救火时留下的伤痕,却依旧精神矍铄。"主公!"王思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探马来报,陈庆之大军距城已不足三十里。"
刘璟没有立即回应。他望着远处升腾的烟尘,忽然问道:"思政,你观此城如何?"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凝重。
王思政愣了一下,随即顺着主公的目光仔细打量起这座刚刚攻下的城池。荥阳城郭巍峨,内外双城互为犄角,护城河宽约十丈,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城墙上箭楼林立,守城器械一应俱全。
"禀主公,"王思政挺直腰板,信心十足地回答,"此城固若金汤,城墙高达五丈,粮草充足。末将已命人在护城河中布下铁蒺藜,城头备足滚木礌石。纵使陈庆之用兵如神,也难轻易攻破。"
刘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转过身,直视王思政的眼睛:"不可轻敌。你可记得我们是如何攻下此城的?"
王思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当然记得,就在十日前,他们正是架设云梯,强攻外城,仅用一日便攻破了这座号称"铁壁"的城池。
"我军强攻尚能一日破城,"刘璟轻叩城墙,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庆之能以七千白袍横扫中原,必有其过人之处。"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你负责守城,务必谨慎。陈庆之大军远来,粮草未必充足。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
王思政肃然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主公所托!"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慎匆匆登城,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慌乱:"主公!梁军前锋已至城下!"
刘璟快步走到城墙另一侧,俯身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雪白的浪潮缓缓涌来。那清一色的白袍在秋阳下格外醒目,虽远在数里之外,却已能感受到冲天的肃杀之气。旌旗猎猎,刀光如林,行进间竟无半点杂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袍军..."刘璟眯起眼睛,心中暗自惊叹。他注意到这支军队行进时阵型丝毫不乱,前锋、中军、后卫层次分明,如同一条白色的巨蟒在地面上游动。
王思政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好严整的军容!"
高慎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手心渗出汗水。他偷偷瞥了一眼主公,发现刘璟虽然面色如常,但太阳穴处却有一根青筋在微微跳动。
"传令全军戒备!"刘璟突然沉声道,声音在城墙上回荡,"弓弩手上城墙,滚木礌石准备就位。记住,"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电,"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
"遵命!"众将齐声应答。
刘璟再次望向城外。白袍军已经停下脚步,开始安营扎寨。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就立起了整齐的营帐。一面绣着"陈"字的大纛在营中高高竖起,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陈庆之..."刘璟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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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梁军阵中,风卷黄沙,吹得旌旗猎猎作响。陈庆之勒住战马,银色铠甲在太阳下泛着冷光。他凝视着眼前这座巍峨的荥阳城,城墙高耸入云,箭楼林立,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头飘扬的"刘"字大旗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羊侃将军如今安在?那个承诺誓死守卫荥阳的小将,是否已遭不测?他握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将军,荥阳城防坚固,强攻恐非上策。"参军崔孝芬驱马上前,儒雅的面容上带着忧虑。他捻着胡须,轻声道:"不如先遣使劝降?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善。"
陈庆之的目光仍死死盯着城头,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城墙。羊侃忠勇,必不会轻易弃城,如今荥阳易主,只怕...他不敢再想下去,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副将周文育已按捺不住。这位虎背熊腰的猛将冷哼一声,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劝降?崔参军未免太过天真!刘璟那厮刚刚夺了荥阳,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岂会轻易献城?"
"文育!"陈庆之轻声呵斥,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他转头对崔孝芬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参军所言有理。不过..."他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仿佛这样能缓解心中对故友下落的焦灼,"总要先试试守军斤两,看看这位刘将军到底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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