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槟城,是日头最毒的正午。
热浪裹挟着海岛特有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让刚落地的苏慕春和叶曼青都有些不太适应。
她们先在预订好的酒店安顿下来,简单洗漱休整片刻。
想着下午要见徐家主事人,苏慕春换上一件无袖的黑色真丝衬衫,下身配了条挺括的白色高腰西裤。
再将一头及肩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
这样至少看起来够专业知性,能稍稍掩盖几分她太过年轻的青涩。
没等多久,酒店前台就打来电话,说是徐家派来接她们的车到了。
车是越野车,司机旁边还坐着一位沉默的中年男人,应是徐家的人。
她们上了车,对方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并未多言。
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苏慕春不好和身旁的叶曼青交流太多信息。
她索性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那叠关于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梅瓶的资料,又仔细翻看起来。
这尊梅瓶,对徐家意义非凡。
据说是徐家先祖在清末动荡时,背井离乡下南洋,九死一生才带出来的传家之宝。
能在南洋这片土地上,历经几代风雨,躲过战火纷飞,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已是奇迹。
苏慕春指尖拂过资料上的字样,眉头还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出发前,华知凡那通复返电话的内容又在耳边响起。
“小海棠,初步的资料我看了,器型、纹饰大体是对的,但要具体到年代,还得看实物细节。”
“尤其是胎骨、釉面气泡的形态、青花苏麻离青料的晕散和铁锈斑特征,这些都需要高清晰度的照片。”
“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拍些特写照片,各个角度,越清晰越好,再给我寄过来?”
苏慕春心里清楚,即使走最快的国际速递,照片寄到京市再等国内专家鉴定后给出结论,至少也要一个多星期。
而拍卖行的图录付印在即,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次鉴定,最终的压力还是落在了她自己肩上。
车子不知不觉驶入一片绿树掩映的安静区域,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极好的南洋风格独栋别墅前停稳。
引路的徐家人带着她们穿过前庭,踏入客厅。
典型的南洋华人富商宅邸,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砖,透着凉意,摆放着厚重的柚木或红木家私,墙上挂着中式字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穿着素雅的女佣奉上两杯南洋风味的薏米水后,便很快退下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还有那位一直沉默的徐家人,如同背景板一样立在不远处。
她们安静地坐了约莫一刻钟,薏米水都快喝到底了,才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苏慕春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一位身着烟灰色中式立领短衫,配着同色系暗纹长裤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下来。
看起来五六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面容不算严厉,但一双眼睛深邃锐利。
头发精心打理过,梳得一丝不苟,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墨绿色翡翠扳指。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传统大家长派头。
这应该就是徐家如今的掌舵人,徐南荀了。
徐南荀目光平静地在苏慕春和叶曼青脸上一掠而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径直在客厅主位坐下,端起面前刚换上的热茶,轻轻拂开茶叶沫,再抿了一口。
“两位是为了梅瓶来的?”
苏慕春微微侧了身子。
“是的,徐先生,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您谈谈这件梅瓶。”
她的声音清亮,在气氛略显沉闷的会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徐南荀听过太多这样的开场白,大抵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和她身边的助手,也不过是不自量力的。
他笑了声才慢悠悠地问:“哦?怎么谈?”
苏慕春说:“我想自作主张替徐先生定一件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胆,近乎僭越,连叶曼青都不免呼吸一滞。
果然,徐南荀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苏慕春还偏偏压着:“当然,如果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不尽徐先生的意,我在这里先提前跟苏先生道个歉。”
这份从容和自信,让徐南荀不免暗起探求后续的心思,他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苏慕春这才切入正题:“我想请国内的专家鉴定这件梅瓶。”
她语气一顿,观察了下徐南荀的反应,见他只是眼神微凝,便接着往下说。
“就目前的资料来判断,这件梅瓶,确实是永乐年间的窑瓷。”
“但比起单纯的年代价值,我相信徐家肯定更关心这件瓷瓶,它是出自永乐官窑,还是民窑。”
官窑和民窑,一字之差,其历史价值、艺术价值乃至市场价值,那可是天壤之别!
这话简直说到了徐南荀的心坎里,他不是没找过专家看,但说法始终有些模棱两可。
苏慕春说到这,又特意停顿了一下,才询问:“徐先生,你说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