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丽丽将《党的十八大报告学习笔记》端正地摆在红木桌上,指尖触到包底夹层里那包未拆封的湿纸巾时,谈话室的门被推开。玉河市市委组织部李副部长拎着磨出铜色的保温杯走进来,杯盖旋开时飘出一股陈年普洱的霉味。
“小丛坐。”李副部长用钢笔尾端敲了敲桌角的计时器,秒针正卡在58秒处颤动,“羊镇今年春旱,听说你带着干部打了七口应急井?”
丛丽丽从公文包抽出泛黄的工作日志:“这是打井队的出勤记录,最深的井打到182米。”她翻到折角页,指腹蹭过页脚沾着的红土渍,“地质局王工说我们撞上了古河道,出水量抵得上三口普通井。”
李副部长的玳瑁眼镜滑到鼻尖:“2011年处理东沟村征地补偿纠纷,你坚持把补偿明细刻成光盘发到每家每户,当时有人举报你浪费财政资金。”
丛丽丽从档案袋抽出一沓汇款单存根:“刻录费是我用秸秆禁烧奖金垫的,后来县委办特批了专项经费。”她点开手机相册,展示东沟村文化墙照片,“村民把光盘镶在公示栏当护膜,比塑料板耐用。”
记录员小王的钢笔突然漏墨,蓝黑色墨迹在“护膜”二字上晕开。李副部长抽出纸巾擦拭时,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像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结。
空调突然喷出白雾,室温骤降三度。李副部长在平板上调出模拟场景:“假设某位市领导批示加快开发区项目审批,但环评报告存在明显漏洞,你如何处理?”
“暂停预审会议,组织专家二次论证。”丛丽丽解开外套第二颗纽扣,“去年羊镇引进化工厂时,省环科院的李教授指出地下水监测点位缺失,我就是这么顶回去的。”她调出云盘里的加密文件夹,最近修改时间显示凌晨一点零七分。
李副部长突然摘下眼镜:“你堂叔丛建国的建筑队,前年参与过镇小学操场翻修?”
“那是公开招标项目。”丛丽丽撕开档案袋密封线,审计报告扉页的鲜红公章像枚勋章,“他的报价比第二名低9%,用的透水混凝土比标准厚度多浇2公分。”她抽出操场验收时的透水测试视频,雨水在镜头前迅速渗入地底。
谈话记录仪发出电量不足的蜂鸣,李副部长“失手”碰落U盘。丛丽丽俯身时嗅到地板蜡混着皮革的味道,余光瞥见屏幕上闪烁的文件名:
《开发区土地置换违规线索》
《天美集团围标嫌疑追踪》
她的马尾辫擦过李副部长手背,腕表秒针在静电干扰下连跳三格。
“您的U盘。”丛丽丽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金属边缘,像捏着颗刚出土的战国刀币。
李副部长推开窗,蝉鸣裹着热浪砸在档案袋上。他抽出《破格提拔审批表》,钢笔悬在签名栏:“开发区需要个懂产业规划的主官。”
丛丽丽从公文包掏出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我整理的开发区地下管网隐患,涉及三条九十年代的泄洪暗渠。”
李副部长扫了眼手绘剖面图,突然笑出声:“连1987年的混凝土配比单都找着了?”
“档案局搬家时我在废纸堆扒出来的。”她蘸茶水在桌面画出管网易堵段,“这里去年暴雨淹过两家汽修厂。”
市委组织部民主测评
丛丽丽正蹲在食堂门口啃油条,酱汁顺着塑料袋滴到解放鞋上。党政办小刘举着座机听筒冲出来,裤腰上别着的钥匙串叮当乱响:“丛镇长!市委组织部的车到镇口了!”
油条渣子呛进气管,她捶着胸口往办公楼跑:“会议室锁没锁?上周省里发的测评表在档案柜第几层?”
“门开着呢!”小刘扯下晾在楼梯扶手上的红布横幅,“测评表在铁皮柜最底下,和灭鼠药堆一块儿!”
组织部副部长李国明捏着鼻子推开窗,纱窗上的积灰扑簌簌往下掉。会议桌腿垫着半本《农村土地承包法释义》,桌布裂口处露出烟头烫出的焦痕。
“测评流程简化。”李国明把牛皮档案袋拍在桌上,“先发问卷,再抽十名干部谈话。”
丛丽丽盯着档案袋封口的“突击考察”红戳,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是食堂大师傅老张的短信:“测评表印错了,第5题选项重复!”
党政办小王抱着测评箱撞进门,纸箱上“青河县柑橘节”的旧标签还没撕净。李国明抽出张测评表,眉头拧成疙瘩:“第5题‘是否存在公款吃喝现象’,怎么两个‘否’选项?”
“我看看!”丛丽丽抓过表格,油墨味刺得鼻腔发痒,“印刷厂套模板时串行了,上周县里安全生产测评表也出过这问题。”
她从文件柜底层翻出原始文件,审批单上有县委办的蓝章:“这是县里统一下发的模板,我们没修改权限。”
李国明用红色签字笔划掉错误选项:“手改吧,基层工作不容易。”
二十三名镇干部低头改表时,窗外的拖拉机突突声突然停了。二十个村民代表挤在走廊探头探脑,裤腿上还沾着稻田里的泥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