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灞河冰面初融,残雪压着新绿在风中瑟缩。和嘉公主的车队裹着西域特有的驼铃声,缓缓驶出朱雀门。皇帝由两名太监搀扶着立在城楼,华皇贵妃的赤金翟纹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鬓边新换的东珠步摇——那原是皇后的旧物。
萧忆痕与苏陌璃并辔而行,玄色蟒袍与素白襦裙在晨光中相映成趣。行至灞桥时,苏陌璃忽然勒住缰绳:“王爷,那位老大人看着眼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桥畔立着位身着五品官服的老者,怀中紧紧抱着油纸包裹的物件,正是沈忠贞的父亲沈员外郎。
“沈大人。”萧忆痕翻身下马,腰间玉佩与苏陌璃的银铃相撞出清响。沈父转身时,霜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睿亲王、王妃娘娘……”他慌忙要行大礼,却被萧忆痕一把扶住。
苏陌璃瞥见老人怀里露出的一角蓝布,轻声问道:“可是给忠贞带的东西?”沈父憨厚地笑了,展开油纸露出两盒扬州香粉:“忠贞小时候就爱闻这味儿,说是像家乡的琼花。”寒风卷着灞柳掠过,他突然压低声音,“王爷,小女身子骨弱,还望您……”
“沈大人放心。”萧忆痕想起昨夜沈忠贞咳在帕子上的血痕,神色微黯,“本王已请太医院张院正每日问诊。”他余光瞥见远处和嘉公主的车队正在与萧东珍话别,苏绣华服的三公主拍着公主的肩膀,崔皓则在一旁替她们整理被风吹乱的披风。
正说着,和嘉公主的声音突然传来:“萧王爷也来送行了?”她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胡服上的金线狼头在阳光下狰狞欲活。目光扫过沈父怀中的香粉盒,她忽而轻笑:“这倒提醒了本宫,西域的藏红花对调理气血最是有效,改日让人送些给沈侧妃。”
沈父听得一头雾水,苏陌璃却注意到和嘉公主腰间新换的弯刀——刀柄缠着的狼皮上,赫然刻着与淑妃玉佩相同的缠枝莲纹。灞河的冰面突然发出咔嚓脆响,惊起一群寒鸦,和嘉公主的笑声混着驼铃声,渐渐消散在通往西域的官道上。
临别时,沈父将香粉郑重交给苏陌璃,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劳烦王妃娘娘转交给忠贞。就说……就说扬州的琼花,快开了。”萧忆痕望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沈忠贞在册封那日,望着窗外飞雪轻声说“再也回不去了”的模样。
返程途中,苏陌璃将香粉盒贴身收好,忽然道:“王爷,您说这灞桥的柳,今年还会为谁折?”萧忆痕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腰间与萧千钰相配的半块玉佩。远处宫墙在望,早春的风里,隐约传来御花园梅花的暗香。
惊蛰过后,睿亲王府的玉兰开得格外早。沈忠贞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腹,案头搁着父亲从扬州寄来的藕粉,甜香混着案几上的龙脑香,在暖阁里氤氲出朦胧雾气。铜镜里,她苍白的脸色因身孕添了几分嫣红,却掩不住眼底的倦意。
"侧妃娘娘,白良娣和谢良媛也有喜了!"侍女春桃的声音带着雀跃,"王爷刚下朝就往白良娣院里去了。"话音未落,沈忠贞手中的茶盏已重重磕在青玉案上,溅出的茶汤在《绣谱》上晕开深色痕迹——那是她养伤时,苏陌璃亲手送的。
与此同时,撷芳阁内,苏陌璃正将安神香囊递给白采薇。这位出身名门的良娣穿着蜀锦襦裙,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多亏王妃娘娘照顾,不然这头三个月可怎么熬。"她娇笑着抚上小腹,却在瞥见谢晨曦被搀扶进来时,眼尾的笑意冷了三分。
谢晨曦穿着素色襦裙,腰间还系着沈忠贞送的绣花香囊。她福身时动作迟缓,显然妊娠反应比旁人更重:"妾身晨起便吐得厉害,劳烦王妃挂心。"话音未落,白采薇已用帕子掩住口鼻:"谢妹妹身上的药味可太重了,别熏着咱们的小世子。"
气氛骤然凝固。苏陌璃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忆痕身着玄色蟒袍踏入,目光扫过屋内三人,最终落在沈忠贞常坐的空位上。他解下披风递给苏陌璃,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沈侧妃身子如何?"
白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谢晨曦垂眸不语,指尖无意识揪着裙角。苏陌璃将温热的参茶推过去,轻声道:"太医说沈妹妹胎象安稳,只是旧伤未愈,需得静养。"她望着丈夫眉间的倦色,想起今早接到的密报——太子萧忆痕监国后,朝堂上关于储位的暗潮愈发汹涌。
当夜,沈忠贞的揽月阁烛火未熄。她倚在窗边,看着月光爬上未央花的花瓣。自从有孕,萧忆痕来得愈发少了,反倒是苏陌璃日日遣人送来补身的汤药。腹中突然传来细微的胎动,她下意识护住腹部,却摸到贴身藏着的家书——父亲在信中说,扬州的琼花已经含苞。
"娘娘,王爷来了。"春桃的声音惊破寂静。沈忠贞转身时,正看见萧忆痕立在门槛处,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露。他望着她消瘦的面容,喉结动了动:"为何不告诉本王,孕吐得这般厉害?"
沈忠贞低头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王爷事务繁忙,良娣和良媛又需要照料。"话未说完,已被拥入温暖的怀抱。萧忆痕的气息裹着龙涎香传来:"明日让张院正搬来王府,你与她们一同养胎。"
窗外,玉兰花瓣被风吹落,轻轻覆在三人居住的院落。白采薇望着铜镜里自己精心描绘的妆容,将安胎药一饮而尽;谢晨曦蜷缩在榻上,听着更漏声数胎动;而沈忠贞枕着萧忆痕的手臂,在他讲述朝堂趣事的声音里,终于露出安心的笑意。
更深露重时,苏陌璃立在撷芳阁前,望着三处院落的灯火。她摸出袖中密信,上面的字迹让她瞳孔微缩——太子党羽正在散播"三妾同孕,恐生乱象"的流言。寒风卷起她的披风,银线绣的兰草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场因身孕而起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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