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风突然凝固在穰河上空，李昭阳断指处的血珠悬停在半空，折射的光斑落在柳寒霜瞳孔里。她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伴随熵神脑星云的崩解，困扰她十年的色盲竟如晨雾般消散，首先撞进视野的不是鲜血，而是崔文鸢镰刀上跳动的荧光绿，那是基因编辑液特有的色泽，鲜活如春日麦苗。
"接着！"
青铜钺划破气流的尖啸声中，柳寒霜接住李昭阳抛来的钺柄。两人掌心的老茧在触碰瞬间灼出火花，那是无数个垦荒日夜磨出的默契。她看见他新生的断指处缠着红绳，正是她去年缝在他护腕里的那截，绳头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以我骨血，镇此凶邪！"
李昭阳的怒吼震得穰河冰面开裂，钺刃劈开熵神缝合体的刹那，黑紫色的脑浆喷溅成漫天细雨。柳寒霜闻见雨水中混着《天工策》的纸墨香，每滴雨珠落在皮肤上都化作农具铭文，她左腕浮现出曲辕犁的图案，右肩则爬满了二十四节气的篆文。
武则天的虚影在碎骨中露出欣慰的笑，鎏金翟纹甲胄沉入河床时，竟化作整块整块的青玉基石，每块基石都刻着盛唐农官的考绩记录。柳寒霜认出其中一块刻着"劝农使"字样的石板，正是他们在乾陵地宫见过的陪葬品，当时石板上还留着盗墓者的刀痕，此刻却光滑如镜，映着她眼中重新绽放的彩光。
"文鸢！"
崔文鸢的身影在甘霖中逐渐透明，她举起镰刀划出最后一道基因链，刀刃上的"共耕者不死"字样滴落成荧光种子。柳寒霜冲过去想抓住她，却只摸到一手青雾——那雾气里混着神农氏的药香与现代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最终凝成一行行节气铭文，飘向正在坍缩的阿史那摩金帐。
突厥可汗的金帐在熵神崩溃的余波中扭曲成光带，柳寒霜看见帐内陈列的不是兵器，而是无数被焚毁的农书残页：汉代的《神农草经》、北魏的《齐民要术》......金帐最终化作横跨穰河的虹桥，桥身刻满粟特文与汉文对照的农耕谚语，桥洞里流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混着麦粒的清澈河水。
"看！"李昭阳的钺尖指向天空，亿万麦种胚胎在逆光中悬浮成金色穹顶。那些胚胎不是普通的种子，每个胚芽里都裹着不同时代的农具虚影：河姆渡的骨耜、商周的青铜铲、明代的架犁......当钺尖触及地面的瞬间，胚胎如暴雨般坠落，接触土壤的刹那便长出参天巨碑，碑身是透明的麦穗晶体，里面流动着活体农书的墨汁。
柳寒霜抚摸最近的一座碑林，指尖触到《汜胜之书》的字迹在碑面游走。"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每字每句都带着温度，她看见西汉农官汜胜之在田垄间弯腰的侧影，看见李昭阳在戈壁滩上用冻僵的手写下改良种子的笔记，甚至看见自己在茶楼上用茶汤推演农时的画面。
"耕浪不息，永岁穰镇。"李昭阳读出碑顶的箴言，声音里带着哽咽。他的断指还在渗血，血珠滴在碑基处竟开出蓝色小花，那是塞北特有的耐旱苜蓿，根系在碑下蔓延成网络，将所有碑林连为一体。
穰河的水突然静止如镜，倒映出碑林的全景。柳寒霜在倒影中看见崔文鸢的身影——她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碑文中的荧光脉络，每当有风吹过，某个节气的铭文就会亮起，那是她在传递不同时代的耕种智慧。阿史那摩的虹桥上，几个穿着现代冲锋衣的年轻人正在测绘，他们背包上的"袁隆平农业小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未来盛景......"柳寒霜的指尖抚过最新的碑面，画面如涟漪般展开：金色麦田里，扎着羊角辫的童子追逐着滚圆的南瓜，田埂尽头斜插着半截陌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绳结满了荔枝，果实坠在地上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农政全书》残页。更远处，高铁穿梭在立体农田间，车顶的太阳能板拼成二十四节气图腾，车窗里闪过的每张面孔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李昭阳忽然指着碑林深处："你看，那是我们的第一块试验田。"柳寒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座碑上刻着他们三人的剪影——她捧着茶盏计算农时，崔文鸢举着镰刀改良基因，李昭阳扛着犁铧开垦荒地，背景是他们共同修复的破茶馆，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在风中轻晃。
风再次吹起时，碑林发出沙沙的轻响，那是亿万个农书字符在共鸣。柳寒霜弯腰捧起一把新土，黑土里混着青铜钺的碎屑、武则天的碎玉、还有崔文鸢的荧光种子。她将土撒在碑基旁，立刻长出一丛麦穗，穗尖挑着颗露珠，里面映着三人初遇时的模样：她在茶馆说书，李昭阳带着满身风尘推门而入，崔文鸢捧着实验室培养皿撞翻了茶盏。
"原来一切都是最好的耕耘。"李昭阳将青铜钺插在碑林中央，钺柄上自动缠满红绳，每道绳结都系着他们经历过的战役。远处的虹桥传来马蹄声，不是战马，而是现代联合收割机的轰鸣。柳寒霜看见几个孩子跑过虹桥，手里捧着刚摘下的麦穗，银铃般的笑声洒在碑林间，惊起一群衔着种子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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