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寻思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尴尬，便道：“大哥，你们不回村，那今晚住哪？大嫂是知青，不会是去招待所吧。”
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叶易涵点了点头。
招待所？方燕霞眼睛立马亮了，有柔软的床睡，总比在这里吹风睡凉凳条强。
她把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立马变脸，特别兴奋地搓着手，“我这辈子还没住过招待所呢，老大媳妇，你多开几间房，今晚我们就到招待所睡去。”
说真的，叶易涵特别佩服方燕霞的厚脸皮，明明上一秒火药味浓重，下一刻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凑上来。
不过......
“住招待所需要身份证明。”叶易涵凉凉的开口，浇灭她的热情，“我是因为有知青证跟结婚证才能入住，你什么都没有，就算我肯，人家接待员也不会给你登记入住。”
“你不会是诓骗我吧。”方燕霞对于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眼里的怀疑都快溢出来了。
“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不信可以跟着，到时候被赶出来我可不管。”叶易涵耸耸肩，撂下这句就牵着周景深离开。
方燕霞不死心，还真跟上去试试。
周庆好歹在城里工作几个月了，对城内一些常识多少了解些，连忙阻拦她，劝道：“娘，大嫂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去了只会白跑一趟。”
换作别人的话，方燕霞肯定不信，但周庆在她眼里已经是半个城里人，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
“败家的娘们。”
方燕霞听别人说过一嘴，招待所是国营企业，一晚就花出去两块钱，够买三斤猪肉了。
占不到便宜，方燕霞心态很不平衡，不过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
周庆原本心情就不好，折腾一晚上，就有些烦躁地拧起眉头，便说要去找护士问问能不能提供张简易床，避开这令人压抑的空间。
叶易涵走出大门时，抬头看了看天色，呼啸的风声回荡在耳边。
“好冷啊，怕是又要下雪了。”
作为南方人，她从开始见到初雪的喜悦，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思考冬天洗的衣服冻上了怎么办，每天洗澡都不方便，还是改成三天洗一次，又或者五天？
叶易涵收拢发散的思绪，看着正低头嚼着花坛杂草的马儿，叹口气道：“马车怎么办？”
马车是大队的公共财产，因为周景深有养殖经验，才让他有暂时使用权。
马匹在这年月是很珍贵的劳动力，要是停在这里，叶易涵毫不怀疑晚上有人来偷走的可能性。
周景深沉吟片刻，这时他的目光从地上马粪被铲走的痕迹划过，渐渐移到不远处的门卫室，眉梢微挑，似乎有了主意。
“你那里是不是有几包烟？”
听他这样问，叶易涵瞬间了然，拿出两包大前门，想了想，又加上五块钱一起递过去。
“这就够了。”周景深拉着叶易涵就往那处走。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抽着旱烟袋的大爷，头转到这个方向，眼神带着审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叶易涵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的大爷，他头发灰白，一把年纪但精神头十足，尤其是那锐利的眸子里望进人眼里，带来一种压迫感。
她还注意到对方身上披着老旧的军大衣的胸前别着一枚熠熠生辉的勋章，光亮如新，可见物主十分宝贵这枚勋章。
不仅如此，在他旁边还靠着一杆长枪，是早期生产带有剑型刺刀的56式半自动步枪，扣压扳机的地方磨损严重，可见这位大爷不是做做样子，而是遇到特殊情况就能给人一颗惊喜的厉害人物。
种种因素，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职业，军人。
周景深同样猜到老者的身份，面上带上几分尊敬，将缘由娓娓道来。
可能是判断来人没有危险，大爷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
半夜三更守夜，大爷一个人挺无聊，话语便多了起来。
闲聊中，叶易涵得知大爷姓赵，是个旧伤复发而退伍的老兵，被老领导安排了医院门卫的工作，可以让他一边养伤一边挣工资过日子。
赵大爷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尤其当被人真心尊敬时，格外好说话，在听了周景深的难处，当即道：“来医院像你们这种情况我遇见不少，你们放心吧，我今夜整晚给你们看着，保证明天你们见到完好无损的马车。”
“实在麻烦您了。”周景深笑了笑，又把烟票递过去。
不过赵大爷没收，连连摆摆手，“哎呦，小同志，你这可是要害我犯罪啊。”
“大爷，您误会了。”周景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风，“这马得喝水吃草料吧，您瞧，它现在嚼着门口花坛的杂草呢，什么地方的物资就属于什么地方的财产，这是赔给医院的，只是请您帮忙转交，您要是不收，小子我怕有人告我挖社会主义墙角。”
这看似玩笑，但架不住这世道真有人上纲上线的例子。
至于交给医院多少，就看老人的心意。
杂草只要有太阳，一天能长一茬，至于水，在如今两分钱一担水的情况下，马儿就算再能喝，一晚上也喝不了多少。
聪明人不需要说明白话，就能懂彼此的意思。
赵大爷有儿女，是每天要为生活跟药费发愁的人，现在有不违背原则的正当理由，干嘛拒之门外。
在安置好马车后，叶易涵跟周景深就放心前往招待所登记入住。
只不过中间还发生一件小插曲。
登记时，服务的那个小伙子检查完证件后并没有交接钥匙，反而目光在叶易涵与周景深之间来回流转，像是在确定什么。
叶易涵被打量的莫名其妙，周景深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身形挡在叶易涵面前，语调冷下来。
“有事？”
“别紧张。”小伙子看防贼的架势，解释道：“我只是想提醒两位，今晚二楼有红兵小将在，你们要是怕惹上麻烦，不如.....”
话落，他做了个搓手指的点钱动作，意图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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