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听了，猛地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溅出的水珠落到他身上，他也顾不上管，说道：“正是要趁着现在拖拉机技术升级的这个空档期提前布局。你还记得上个月咱们去大连港看到的东欧进口卡车吗？”
说着，他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画出简易的结构图，“他们的柴油机还停留在风冷阶段，而我们已经在研究水冷四缸技术了。先用一年时间把卡车制造技术吃透，厂里可得想办法把利润全留下来，同时不停建设厂房，培训员工……”
“等等！”蔡晓光突然伸手抓住周秉昆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利润哪能全留得住呢。”话刚出口，他自己却突然愣住了，恍惚间想起前段时间在省里开会，大领导专门跟他提到全省就业形势十分严峻，要求他们厂尽量多招工，以缓解全省的就业压力。
这不就是个绝佳的理由嘛！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说道：“汽车产业可不是生产拖拉机能比的呀，那可是高精尖的重工业，咱们厂……能行吗，鄂省那边向国家申请建三汽都没审批下来。？”
周秉昆反手扣住他的掌心，触到对方虎口处厚厚的老茧，说道：“晓光，还记得咱们给江辽省农机局改装的那二十辆农用运输车吗？”
他说着，指尖在桌上比划出一个方形，“把现有的 28 马力双缸柴油机升级成四缸的，再横置，变速箱升级五挡，后移 15 公分，再配上改良的板簧悬挂——这就是微型卡车的雏形了。”
“我们先从微卡，轻卡或农用运输车上着手，有利润了再往上搞，不需要国家大笔投资，谁会反对”周秉昆也解读了很多政策，他说着可行性。
门外的说话声小了很多，蔡晓光摸出金星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长春一汽的解放卡车用苏联嘎斯51的技术，咱们......"
"沈阳拖拉机厂不是仿制过捷克热托25K？"周秉昆从帆布挎包掏出油印资料，"他们报废的变速箱壳体，咱们用球墨铸铁重铸，配上吉大帮着改良的QT600-3......"
蔡晓光也懂技术的说道：“材料呢？球墨铸铁怕不行，苏联产的锰钢咱们可搞不到啊。”
“可以用球墨铸铁代替传动轴套管，沈阳铸造厂新研发的 QT600 - 3 抗拉强度足够。”周秉昆说着，从自己的挎包里抽出一份有些泛黄的《铸造技术》杂志，指着某篇论文上的修改批注，“我们技术部和吉大材料系的教授一起做过实验，添加 0.05%的锡能提升 20%的耐磨性。”
蔡晓光皱着眉头，习惯性的用钢笔在本子上上面不停地写写画画。周秉昆凑过去一看，像是一幅简易地图，还标着铁路线。他伸出手指，顺着画出的铁路线滑动，说道：“如果从长春采购冲压件，在咱们这儿进行总装……”
蔡晓光听着听着，猛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带倒了身后的板凳。他激动地说道：“你说得对，先做农用运输车作为过渡。但驾驶室模具怎么办呢？”
“还记得一个月前咱们帮客车厂修模具那事儿吗？”周秉昆笑着翻开工作日志，其中某一页贴着一张崭新的草图，“他们报废的客车外壳模具，改改尺寸就能冲压出平头驾驶室。我已经让技术科的小王带人去测绘了。”
门外传来母亲李素华爽朗的笑声，然而周秉昆和蔡晓光却浑然不觉。周秉昆起身，抓起暖水瓶给两人的杯子续上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你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去帮那厂解决问题呢，没想到，你们是打他们主意”蔡晓光用力拍着桌子，说道：“挺好，省机械厅那边我去疏通关系。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年前必须把拖拉机生产线改造完成，明年的广交会……”
“不仅要展示拖拉机，还要让外国客商看到我们的微型卡车样车。”周秉昆兴奋地走进里间卧室，从柜子底层搬出一个木盒，拿到外面客厅的桌子上，掀开绒布，露出一辆精致的汽车模型。
这辆用镀锌铁皮打造的齐头型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造型像极了后世的五十铃微卡。车头下方“奔驰”两个隶书小字，在光线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我们准备在去广交会之前，手搓几台样车出来。”周秉昆指着模型骄傲道。
蔡晓光的手指轻轻抚过模型车门上凸起的门把手，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你个周秉昆，你改良拖拉机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这事儿了吧？”他注意到模型底盘上刻着“1968.9.18”的字样，正是他们第一次试验液压转向系统的日子。
“真漂亮呀，”蔡晓光拿着模型反复端详，爱不释手，“真想现在就看到这车量产。”忽然，他神情一肃，严肃地对周秉昆道：“你们技术部明天写一份……”
周秉昆伸手止住他要说的话，说道：“你把模型带回去，和你父亲一起再去和省领导单独聊聊，我相信……”
“相信不仅省里不会抽走利润，还会向厂里投入大笔资金。”蔡晓光也打断了周秉昆的话。他当然明白周秉昆的意思，两人向来是心有灵犀，闻弦音，知雅意。
周秉昆点点头，说道：“我们技术部还得继续扩张，得从各地招揽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啊。”
“放心，省里肯定会支持的，这个要求我会跟上面提的。”蔡晓光给了周秉昆一个充满信心的眼神，然后站起身来，“这模型我就带走了。”
“你准备现在就走？等下就吃饭了”周秉昆有些意外，蔡晓光怎么这么急了。
“吃什么吃，你也跟我一起去我家，哎，先前还以为要在这吃饭，把司机打发走了，没事，我们到厂里让小车班再送我们一下”蔡晓光有种时不待我的急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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