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棉袄的盘扣,突然开口:"去年我在牛棚偷藏的那包苯甲酸,你们猜怎么着?"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被人发现后,他们把我按在结霜的窗台板上......"话音未落,赵启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开暗红血迹。众人瞬间噤声,只听见暖气片"咕嘟咕嘟"的循环声。
"现在多好啊。"沉默许久的李技术员突然感慨,他从口袋里掏出医务室开的维生素药片,"上个月在柳河,我连指甲盖都泛白,医务室说这是营养不良性贫血。"他晃了晃铝制药盒,"你们看,北机厂给的药比柳河食堂的窝头还金贵。"
窗外飘起细碎雪花,陈工程师起身推开半扇窗,暖气与冷空气相撞,在玻璃上凝成大片白雾。他哈着白气说:"当年咱们在草棚里冻得睡不着,就数天上的星星。现在倒好,躺在有弹簧的床垫上,反而失眠了。"
林婉清忽然轻笑一声,从裤兜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块:"知道这是什么吗?今天在澡堂换衣服时,从旧棉袄里抖出来的。"
借着灯光,众人看清是块指甲盖大小的肥皂头,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这是去年三八节,红卫兵赏给我们的'奖品'。"她小心翼翼地把肥皂头放进搪瓷缸,"现在想想,那会儿能用上真正的肥皂,竟成了奢望。"
赵启铭突然颤巍巍地站起来,从衣柜深处翻出个牛皮纸信封。抖落的信纸间,飘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他西装革履,站在清华园二校门旁,身后是盛开的紫藤花。
"瞧瞧现在的我。"他自嘲地指着裹满纱布的脚,"当年在英国剑桥做访问学者,实验室里的恒温箱都比咱们整个干校暖和。"
走廊传来其他专家窜门的脚步声,他们谈话声戛然而止。待脚步声远去,王若兰突然压低声音:"我听接我们的干事说北机厂要成立精密仪器研究所?"
她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陈工程师从棉袄内袋掏出个磨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计算公式:"我这儿有套涡轮叶片的改进方案,就等着......"
“北机厂是真正重视学识的,从今天他们态度来说…”
“唾吧,都睡吧”
大家又悄悄回到自已宿舍,暖气片的热气在室内流转,二十三个知识分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不知谁家的搪瓷缸忘了盖,水汽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仿佛要将那段浸透冰雪的岁月,永远封存在记忆的冰层之下。
尽管北机厂干部们没说什么,但他们做的一切比言语更有说服力,这些高级知识分子自然明白北机厂的动机。
此刻,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安心与希望。在这个寒冷的1968年年关,北机厂用实际行动,让这些饱经苦难的专家们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温暖与关怀,也为北机厂在未来的科研之路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临近晌午,乔春燕笑意盈盈地从门外走进办公室,手中扬着个信封,“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搁在周秉昆的办公桌上,脸上那热情的笑容能驱散冬日的寒意。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秉昆,你的工资来啦!哎呀,今天下午咱们可得去福利街瞧瞧。我听说那儿热闹得很,我还一直没机会去凑凑热闹呢。”
周秉昆放下手中的钢笔,将信封拿起,从中抽出一沓厚厚的钱票。这是年前北机厂最后一次发工资,乔春燕一块领了回来。
乔春燕在一旁说道:“我都帮你数好啦,工资 114 元,粮票、油票、布票啥的也都配得整整齐齐。另外还有福利券 45 点呢。你工资可真高,我才只有你的一半。”她话语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羡慕的意味。
周秉昆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北机厂的工资水平与其他工厂相差无几,只是多了这福利券,代替了以往干部职工的实物福利。
“我明天去,正好是休息日,已经跟蔡晓光说好了,一起去转转,看看实际情况,琢磨琢磨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这眼瞅着没几天就过年了,福利街这会儿肯定人满为患。”
周秉昆神色认真,将信封妥善地塞进公文包,福利街方案是他向蔡晓光建议的,这次去看看,挑挑毛病。
“明天就明天呗,我把郑娟也叫上,我俩正好一起把福利券给花咯。”乔春燕眼珠子一转,兴奋地说道。
福利街坐落于北机厂东郊,原本是一片低洼的盐碱地。历经三个月紧锣密鼓的改造,一期工程方才宣告完成。
上个月正式开街,面向北机厂职工家属敞开大门。也正是从上个月起,工厂停止了实物福利的发放,改为发放福利券。
职工家属们手持福利券,便可前往福利街兑换心仪的物资,这一举措显得格外人性化。
周未上午,今天天气不错,周秉昆一行四人,还未走到福利街,远远便能瞧见街道尽头矗立着的那块醒目的木牌。
木牌上以红漆书写的“备战备荒为人民——北机厂职工福利兑换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向众人庄重宣告此地所承载的特殊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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