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O六一基地仓库那略显昏暗的角落里,周志刚的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半个月前发生的那一幕,此刻如同一幅沉重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那天,工程指挥部的管理干部和革委会干部一行人,神色严肃地走进了仓库。
周志刚原本平静的生活,就此泛起了惊涛骇浪。管理干部龚处长手里拿着他的请调报告,那薄薄的几张纸,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周志刚满心错愕,他以身体原因申请调回吉春原单位,这完全符合工人请调的原则,而且他的病情也有医院开具的证明。
他看着龚处长,眼中满是无奈与期盼,说道:“龚处长,您也是知道我的情况啊,上半年,我就因为心脏问题病倒住院了。”
龚处长当然清楚他的状况,年初的时候,因为女儿周蓉嫁给那个黑五类诗人,周志刚在大三线工程指挥部礼堂被批斗,龚处长作为工地领导的领导,全程参与了对他的审查、批斗,甚至后来的调岗,桩桩件件,周志刚记忆犹新。
“我不过是个瓦工,现在身体带着病,重体力活实在是干不了啦。如今申请调回原籍,这应该是符合规定的吧。”
周志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愤,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这份工作虽说轻松,却也无聊至极,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想家了,想念殷切盼他回家的妻子,想念优秀独立自强的大儿子,还有那贤惠的大儿媳。哦,对了,回去之前,他还想着顺道去看一看那个曾令他有些失望的宝贝女儿,以及那个面目可憎的诗人女婿。
然而,此刻龚处长和一名革委会干部亲自前来,竟是要拒绝他的申请,这让周志刚既失望又恐惧,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龚处长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冰冷的刀,直直地刺进周志刚的心里:
“老周啊,你可是作为支援大三线建设的技术骨干被调来的,这么多年,你的政治觉悟和工作热情那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会给你颁发那么多建设奖章。
你的身体情况,我们心里也有数,你打的这份申请报告,本来指挥部都已经同意了,甚至还打算给你开个热热闹闹的欢送会呢,但是……”
龚处长的言语戛然而止,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志刚的神情。见他气色看上去还算不错,这才再度缓缓开口。
“你的女儿,女婿因为‘不服管教,对抗改造’被隔离审查了,这是调查结果。正因为你以前是我们工地的建设标兵、劳动模范,所以我才亲自来给你解释原因。”
龚处长说着,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资料,递向周志刚,“你先看一看这调查的内容吧。”
周志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阵眩晕感袭来。“不服管教,对抗改造”,在这个非黑即白的年代,“不服”“对抗”这样的字眼,那可是无比严重的罪名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颤抖着接过那份资料,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黔省革命委员会,黔省知青办,关于对周蓉、冯化成严重违纪问题的调查报告》
呈报单位:金坝村委,省知青办、省革委会联合调查组
时间:1969年10月12日
一、基本情况
周蓉,女,20岁,原籍吉春市,系吉春市建筑公司职工周志刚之女。
1968年5月,周蓉伪造单位证明,以“支援山区建设”为名,骗取吉春市建筑公司介绍信,擅自脱离原籍,插队至我省金坝村。
其配偶冯化成,男,37岁,原北京某文艺单位人员,因历史问题被下放到黔省,1969年两人结婚。
二、主要问题与证据
(一)欺骗组织,逃避劳动改造
1. 周蓉利用其父周志刚(八级瓦工)的身份,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取了吉春市建筑公司的公章及介绍信,虚构“支援三线建设”的堂皇理由,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骗取了插队资格。
2. 经过深入调查发现,她在插队期间,长期脱离生产劳动。总是以“体弱多病”为借口,拒绝参加集体耕作。可实际上呢,她却在背地里从事着投机倒把的勾当。
(二)生活腐化,大搞资产阶级享乐
1. 奢侈消费:
1968年6月至1969年10月期间,周蓉通过黑市售卖非法物资,什么军用大衣、鞋袜、生活用品等等,竟然非法获利378元之多。不仅如此,她还大肆挥霍这些不义之财:
从黑市采购高档物资,一等面粉、大米、红糖、肉、蛋,甚至呢子大衣、皮鞋、茶叶等,花费高达850元;
在国营饭店消费了128元;
购买那些被列为“封资修”的书籍、杂志,像《普希金诗选》《红楼梦》等禁书,就花了110元。
附:周蓉外部资金流入证据(见下表):
- 周秉义(兄)汇款 , 80 元,粮票50斤、肉票3斤、布票15尺 , 军大衣等生活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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