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一声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清晰地从他颈骨深处传来。铁头猛地顿住脚步，粗重的喘息在面罩里凝成白雾。
他艰难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颈后皮肤，那里滚烫，皮肤下骨骼的轮廓异常清晰，仿佛随时会刺破皮囊。
“头哥！”小芸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堡垒内部无处不在的嗡鸣杂音，“枢机说…重力回廊就在前面！百倍重力！你会被压碎的！把王冠摘下来吧！”
铁头没回头，只是咧了咧嘴，金属门牙磕在干裂的下唇上，渗出血珠。
“摘…摘个屁！”他喉咙里滚出混着金属颤音的低吼，更像受伤野兽的呜咽，“这破帽子…粘老子头上了！跟…跟长一块儿似的！”
他尝试过，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用尽力气去掰扯那冰冷的荆棘冠冕，指腹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流出的血带着星尘的微光，可王冠纹丝不动，仿佛本就是颅骨的一部分。
前方甬道的尽头，厚重的闸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直径不过三米的圆形空间。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地面和墙壁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门楣上方，一个冰冷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堡垒AI枢机那毫无起伏的合成音响起：
【重力回廊准备就绪。新主人认证程序启动。承受标准重力100倍负荷，持续十分钟，视为通过。失败，或放弃，堡垒控制权移交次级协议。倒计时：十、九……】
“铁头！别进去！”小芸的尖叫被倒计时的机械音淹没。
铁头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肺部生疼。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通道里孩子们模糊担忧的脸，然后，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片水银光泽之中。
闸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
“嗡——！”
无形的巨锤瞬间砸落！
铁头闷哼一声，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地面上！
水银般的地面冰冷坚硬，撞击的剧痛还未传开，更恐怖的压力已从四面八方碾压而至。百倍重力！
空气变成了粘稠沉重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石。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尤其是脆弱的脖颈，那顶该死的王冠此刻重如星辰，死死将他钉在地面，颈椎处传来清晰而持续的“嘎嘣”声，仿佛一根根细小的冰凌在断裂。
视野瞬间被血丝和黑暗占据。
铁头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和金属味在口腔里弥漫。他双手死死抠住光滑的地面，指甲在巨大的压力下崩裂翻卷，留下十道刺目的血痕。
他试图抬起头，仅仅抬起一寸，颈骨就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汗水不再是渗出，而是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全身，又在恐怖的重力下被死死压回皮肤，形成一层令人窒息的粘腻。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铁头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重量碾碎、彻底沉入黑暗时，通讯器里传来小芸变了调的嘶喊，穿透了堡垒沉闷的嗡鸣和重力场令人窒息的压迫：
“铁头！出事了！孩子们…孩子们不对劲！”
堡垒狭小的临时医疗隔间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气味。
几个孩子蜷缩在角落的金属地板上，小脸煞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最严重的是小豆子，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和弹性，变得僵硬、灰暗，泛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金属光泽。
那光泽还在向上蔓延，像一层无形的铁锈，正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鲜活的血肉。
“机…机械锈病！”
小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正徒劳地用手掌覆盖着小豆子金属化的手臂，掌心微弱的净化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在蔓延的金属光泽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是…是之前接触了被红月污染过的残骸！侵蚀速度太快了！”
另一个孩子开始剧烈咳嗽，咳出的不是痰，而是细小的、带着血丝的金属碎屑！恐慌像瘟疫般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孩子们无助的啜泣和压抑的痛呼交织在一起。
“枢机！”小芸猛地抬头，对着舱壁嘶喊，“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
冰冷的合成音在隔间响起：【检测到高浓度红月血晶污染源引发的‘异化锈蚀’。常规净化手段无效。逆转需纯净生命能量或高阶净化…堡垒储备不足。建议…隔离。避免扩散。】
“隔离？！”小芸如遭雷击，看着孩子们惊恐绝望的眼神，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纯净生命能量…高阶净化…这茫茫机械坟场，去哪里找？
就在这时，隔间厚重的合金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硬生生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影几乎是滚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是铁头！
他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脖颈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那顶废铁王冠歪歪斜斜地扣在他头上，边缘沾着新鲜的血迹和汗渍。
他刚从地狱般的重力回廊爬出来，只撑过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枢机判定濒死极限，强行弹射了出来。
“头…头哥！”小芸扑过去，想扶他，手却僵在半空。铁头现在的状态，碰一下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铁头艰难地转动眼珠，浑浊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皮肤泛着金属死灰的孩子们，扫过小豆子那条几乎完全变成铅灰色的手臂。
他瞳孔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知是愤怒还是剧痛。
“锈…锈了？”他含混地问，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小芸含着泪点头，语无伦次：“枢机说…没救了…要隔离…”
“放…屁！”铁头猛地低吼一声，牵动脖颈的伤，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不再看小芸，目光死死盯住自己那只骨节粗大、同样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右手。
一个疯狂、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熔炉深处翻腾的星尘，在他被重力和伤痛搅得混沌一片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抬起右手，张开嘴，用那口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利齿，狠狠咬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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