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棂上霜花的彻骨寒意中猛地转醒,昨夜守着那如豆烛火,直坐到三更,困意和疲惫如潮水般将我淹没,锦被半滑落在榻边,腕上的银镯紧紧硌着腕骨,疼意尖锐得像针。
指尖不经意触到案上那封密信,纸角早已被我捏出了折痕,萧夫人的并蒂莲印依旧清晰,只是信上的余温早已散尽,摸上去,如冰碴子贴在皮肤上,冷意瞬间传遍全身。
“姑娘,李嬷嬷在外头候着!”小桃猛地掀帘进来,呵出一口白气,语速极快,“嬷嬷说您昨儿交代的事,有了眉目!”
我猛地攥紧信,瞬间坐直身子,喉间昨夜咳血后的腥气让我一阵作呕。
李嬷嬷“砰”地推开门,青布裙角带起清晨的露水,她快步走到我跟前,将雕花木匣重重放在我膝盖上,她的指节因常年劳作而泛着暗红,急促说道:“西院的粗使丫头说,二姑娘这两日往库房跑了三回,说是要挑两对翡翠镯子做妆奁。奴婢还查了吏部侍郎……上月十五,他去普济寺进香时,跟一个穿灰斗篷的男人交谈了半柱香的时间,那男人像是北疆商队里的暗卫!”
木匣里是苏婉儿的画像,那是李嬷嬷派绣娘偷偷描摹下来的。
画中的姑娘身着粉衫,眉梢高高挑起,这正是苏婉儿最得意的模样。
可我知道,她每回在祠堂见我受罚,总会绕到廊下,装作捡帕子,偷偷打量我腕上的银镯。
那是祖母临终前塞给我的,苏婉儿曾问过我七回,说“姐姐的镯子真好看”,可她不知道,镯子里刻着“慎言”二字,那是祖母用指甲费力抠进去的。
“她想要什么?”我摩挲着画像的边缘,声音低沉。
李嬷嬷微微一怔,随即快速说道:“二姑娘总在佛堂抄《女戒》,抄完了便让丫头送到太太院里。前儿还让厨房做了枣泥山药糕,说是要给老爷送夜宵——可老爷根本不吃甜的。到底是庶女,总想着用这些笨法子博个‘贤孝’的名声。”
我眼神一冷,突然起身:“备帖子!请萧夫人、顾二姑娘,还有三房的表嫂们,今晚在正厅用宴。就说……我新得了江南的糖蒸酥酪,要与家人们一同分享。”
李嬷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姑娘是要……”
“她想要家族认可。”我望着窗外结霜的银杏叶,缓缓说道,“那我就给她个机会,让全府的人都看看,她的‘贤孝’到底能换来什么。”
晚宴的烛火比往常更加明亮,正厅里燃烧着降香,香气袅袅。
萧夫人身着孔雀蓝的织金褙子,腕上的翡翠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和苏婉儿房里那对,应该是一对。
顾昭华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素色衫子上别着一朵珍珠攒成的玉兰花,她总是偏爱这种素净的模样。
可我知道,她的妆匣里藏着北疆的玫瑰膏。
“听说二妹妹的婚事定了?”我夹了一块酥酪,轻轻推到苏婉儿面前,“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可是顶好的人家。”
苏婉儿的筷子停在半空,眼尾不经意扫过萧夫人。
萧夫人正用银匙搅着甜汤,闻言抬头,眼神犀利:“明月这话说的,难道我家婉儿配不上?”
“姐姐不是这个意思。”苏婉儿慌忙替我圆场,耳尖都红了,“我……我只是担心,高门里规矩多,怕自己学不会。”
我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冷笑:“妹妹这话倒让我想起从前。那年我刚及笄,太太让我管中馈,光是记庄子上的租子就熬了三宿。后来才明白,有些事啊,不是学不会,是……不该学。就像吏部侍郎家的文书房,听说连夫人都不能踏进去半步——妹妹嫁过去,可要当心别碰着那些卷宗。”
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夫人的银匙“当”的一声磕在碗沿,甜汤溅在孔雀蓝的衣襟上,晕开一个深青的印子。
顾昭华的指尖在桌下紧紧攥成拳,我看见她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北疆人用来系密信的。
“苏明月!”萧夫人拍案而起,茶盏被震得跳了跳,“你这是咒我女儿?”
“妹妹别怕。”我起身扶住苏婉儿的肩,能感觉到她的肩胛骨绷得像块石头,“我就是怕你像我从前似的,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我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俩能听见,“你总说想当苏家的姑娘,可有些人啊,要的是你当北疆的棋子。”
苏婉儿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萧夫人的指甲狠狠掐进我的手腕,疼得我差点松开手。
可我望着顾昭华——她正盯着苏婉儿泛红的眼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红绳,那动作,像是在解什么绳结。
夜渐深,霜花悄悄爬上了窗纸。
突然,“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从西院方向传来,李嬷嬷紧张问道:“姑娘,要派人去看看吗?”
我望着顾昭华马车消失的方向,腕上银镯硌得生疼,冷冷道:“不用。有些火,该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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