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地下一层的霉味里混着腐香。
温见素捏着染金铜钱，每一步都让掌心发烫。白天的争吵后，她故意没回谢归宴的古董店，却在三个不同咖啡馆的玻璃窗上，都看见纸鹤停驻的阴影——他在找她。
"你来了。"
周隐洲的声音从古籍修复室传来。温见素推开门，看见他背对着门站在工作台前，白大褂下摆沾着蓝色液体。台面上摊开的正是那本《幽冥植物考》，书页间生长出的荧光蘑菇组成微型森林，菌伞上的眼睛全部转向门口。
"我母亲在哪？"温见素没踏进房间，铜钱手链在腕间结成防御阵型。
周隐洲转身时，温见素倒吸冷气——他的左眼变成了蘑菇的菌褶状，密密麻麻的孔洞里有什么在蠕动。更可怕的是，他脖颈处爬满银色纹路，像被某种根系寄生。
"别紧张。"他举起缠绷带的左手，掌心托着枚铜钱项链，"认识这个吗？"
温见素浑身血液凝固。项链上的铜钱与她手链中央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更陈旧些。她七岁前的模糊记忆里，母亲颈间确实总戴着这么一条。
"她...还活着？"
"活着？死亡？"周隐洲的菌褶眼收缩，"对往生井的守门人来说，这两个概念很模糊。"他突然将铜钱项链扔向蘑菇森林，那些菌丝立刻缠住铜钱，将其拖入书页深处。
温见素冲上前去，却在踏入房间的瞬间踩碎地板上几朵荧光蘑菇。菌伞破裂的刹那，整个房间的灯光熄灭，唯有蘑菇们发出幽蓝光芒，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九瓣莲图案。
"欢迎来到培育室。"周隐洲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温见素转身，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变成了书架，而周隐洲本人站在九瓣莲正中央，白大褂无风自动，"你母亲当年就是从这里跳进往生井的。"
铜钱手链突然绞紧。温见素低头，惊恐地发现那些染金铜钱正在融化，液态金属顺着她手腕流下，在地面画出与九瓣莲完全吻合的纹路。最可怕的是，她感到某种力量正通过这些金色液体抽取她的灵力——就像学校那些被蘑菇寄生学生一样。
"你骗我！"她试图后退，双脚却被菌丝缠住。那些发光的丝线爬上她小腿，每根都扎进血管吸取带着金粉的血液。
周隐洲蹲下来与她平视，菌褶眼里浮现出诡异的慈爱："怎么会呢？我确实要带你去见母亲。"他指尖轻触温见素额头的金色光痕，"往生井需要判官血脉才能完全开启，你母亲用自己做了钥匙，现在轮到你了。"
温见素突然想起谢归宴消失前的口型。她强忍剧痛结印，染金铜钱虽然融化大半，但残留的灵力足够发动最基础的驱邪术——金光从她指尖迸发，击中周隐洲眉心。
男人发出非人的尖啸，菌褶眼里喷出蓝色孢子。但更令温见素恐惧的是，她的攻击法术反弹了——金光折返击中她自己胸口，将心脏位置的生命线灼出焦痕。
"没用的。"周隐洲的声音忽远忽近，"这个房间是往生井的投影，所有攻击都会反弹给施术者。"
温见素咳出带着金粉的血沫。她感到意识开始模糊，视线所及尽是跳动的菌伞眼睛。就在她即将昏厥时，怀里的某样东西突然发烫——是谢归宴之前塞给她的青铜钉。
她用最后力气掏出钉子刺入大腿。剧痛让她瞬间清醒，而更惊人的是，钉子接触血液后竟化作一条青铜小蛇，顺着菌丝游向九瓣莲中心。
整个房间突然震动。书架倒塌露出原本的门，而门框此刻爬满青铜色符文——是时间禁制的标记。温见素听见熟悉的齿轮转动声，但比往常嘈杂得多，像是有什么零件卡住了。
"坚持住！"
谢归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重音。温见素从未听过他这样焦急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恐惧。下一秒，整扇门被金色火焰吞噬，火焰中浮现出巨大的时钟虚影——但这次时针分针都在疯狂逆转，导致虚影不断扭曲变形。
周隐洲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慌乱。他猛地拽起温见素挡在身前，菌丝在她脖子上勒出血痕："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把她推进井里！"
门外的齿轮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整面墙被某种巨力轰开，烟尘中走出让温见素陌生的谢归宴——他右半边身体完全机械化，齿轮与导管裸露在外，而左眼变成纯粹的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三秒。"他的声音带着电子音般的杂波，"放人，或者我让这条时间支流彻底崩塌。"
周隐洲的菌丝突然全部缩回体内。他松开温见素后退两步，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你终于不装了？为了她暴露真身值得吗？冥王大人？"
温见素瘫软在地，视线因失血而模糊。她看见谢归宴的机械右手伸向她，那些裸露的齿轮间渗出金色液体，像是机能在超负荷运转。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只手时，周隐洲突然将整本《幽冥植物考》砸向九瓣莲中心。
"小心！"
谢归宴扑过来抱住她滚向角落。书页中的蘑菇森林暴涨，菌丝织成巨网罩向二人。温见素听见谢归宴的机械部件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而他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是半枚破碎的白玉扳指，此刻正释放出时间停滞的波纹。
蘑菇巨网在距他们一寸处凝固。谢归宴趁机抱起温见素冲向出口，他的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燃烧的金色脚印。温见素在他怀里看见，周隐洲站在九瓣莲中心缓缓下沉，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图书馆地下...是往生井的支流..."她艰难地开口，发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变成荧光蘑菇的孢子，"那些学生...被他当成了养料..."
谢归宴的机械右臂发出警告般的红光。他低头看她时，黑色左眼里有星辰湮灭的光景："我早该告诉你...你母亲不是跳井...是被献祭..."
温见素还想追问，却被突然的爆炸声打断。整间地下室开始坍塌，而最深处的地板裂缝中，她分明看见有银蓝色的井水正在上涌——水面浮着无数张人脸，其中一张与她七分相似。
谢归宴捂住她的眼睛。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温见素听见他在耳边说：
"别看井里的倒影...那不是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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