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渗进后颈时,我数到第七滴沿着瓦当坠落的雨水。
春杏埋进土里的黑灰被灵植叶片卷起来,在窗台上拼出歪扭的"叁"字——这是第三次了,他们连毁灵植的手法都不肯换。
"三少奶奶,长老们都在议事厅候着了。"小翠捧着铜盆的手在发抖,盆里泡着今早新采的紫玉藤,本该莹润的茎秆爬满红斑。
我摘了片灵植叶子按在铜盆边缘,看着清水泛起金色涟漪:"把这盆水端给老夫人梳头,就说是新制的养发汤。"
跨进议事厅门槛的瞬间,六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在地砖上。
二少奶奶捏着帕子缩在雕花椅里,鬓边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晕:"三弟妹好大的架子,让长辈们候了半盏茶工夫。"
"昨夜灵植突然开花,耽误了些时辰。"我故意露出腕间泛着蓝光的印记,满意地看着大少爷搭在太师椅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祁家祖训有云,灵植认主时会在宿主身上烙下冰蓝印记,这事在场几位长老都清楚。
五长老捋着山羊须盯着我:"听说你扣着灵泉不肯分给各房?"
"上月老夫人心悸症发作,是谁拿灵泉救的急?"我指尖轻点茶盏,水面浮起细碎金芒,"灵泉每日只产三滴,各位叔伯若想要,不如先商量好轮到谁家长子嫡孙来用?"
厅堂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大少爷磨后槽牙的声音。
二少奶奶突然揪着心口咳嗽起来,帕子边缘露出半截枯黄的灵植根茎——那本该在祠堂供着的百年山参。
"三少奶奶,商铺这个月账面亏了三百两。"一直沉默的周掌柜突然开口,账本摔在黄花梨桌面上扬起薄灰。
他垂着眼皮不敢看我,拇指在算盘第三档上来回摩挲,那是我们约定暗号的位置。
我翻开账本第三页,盯着墨迹未干的"柴胡"二字。
昨日我才将新收的柴胡锁进西厢库房,账面却记着全数发霉——库房钥匙此刻正在大少爷腰间叮当作响。
"既然药材受损......"我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大少爷的喉结上下滚动,"烦请周掌柜带人把霉变的柴胡搬去大少爷院里的晒场,灵植最喜这类养料。"
祁煜琛的玉铃铛在厅外突兀地响了三声。
二少奶奶打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面上,洇出几团污渍。
"胡闹!"六叔公的拐杖把地砖敲得砰砰响,"那些秽物岂能污了嫡长孙的院子!"
我摸到袖袋里的留影石微微发烫,今晨丑时三刻的画面在掌心浮现——大少爷的亲随抱着五包柴胡溜进周掌柜卧房,窗纸上投下的影子活像条吞了鸡蛋的蛇。
"那就照旧例处置。"我把账本合上时,一片金斑蝶形状的灵植叶片飘落在"亏损"二字上,"把这些柴胡送去祠堂焚化,正好给下月祭祖添些香火。"
周掌柜的后颈瞬间爬满冷汗。
祠堂焚化炉归三房管辖,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雨停时,我站在月洞门下数瓦当滴水。
祁煜琛剑穗上的玉铃铛裂痕又深了些,铃舌沾着的朱砂红得刺眼。
他往我掌心塞了块冰凉的东西——半枚刻着蛇纹的青铜钥匙,齿痕处还沾着祠堂特有的沉香味。
"昨夜丑时,大哥的贴身小厮从西角门出去了。"他的呼吸扫过我耳畔,"跟着灵蝶找到的,在城东胭脂铺后巷。"
我捏紧钥匙,想起老夫人茶盏底那抹青黑水痕。
灵植新生的藤蔓突然缠住我脚踝,叶片上的金斑组成了模糊的店铺招牌图案,最后一道笔画还没成形,就被墙外突然响起的尖叫声撕得粉碎。
二少奶奶院里传来瓷器碎裂声,春杏带着哭腔的呼喊刺破暮色:"快来人啊!
我们奶奶呕血了!"
祁煜琛的玉铃铛突然炸开细纹,暗红的朱砂粉顺着裂缝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拼出半条盘踞的蛇尾。
春杏的哭喊声在回廊里激起涟漪,我反手攥住祁煜琛的衣袖:"去请陈嬷嬷来。"
青砖地上蜿蜒的朱砂蛇尾突然窜起火星,祁煜琛剑穗上残留的玉铃铛碎片叮咚作响。
二少爷院里跑出来的粗使婆子撞翻了晾药匾,晒干的当归滚进雨水里,染红了青石缝隙。
我在祠堂偏房找到陈嬷嬷时,她正用艾草熏着老夫人的护膝。
铜炉里腾起的白烟勾勒出她佝偻的脊背,檀木桌上摆着半碗漆黑的药渣——正是大少爷上月孝敬老夫人的安神汤。
"嬷嬷瞧这当归可还合用?"我把沾着泥水的药材搁在药碾旁,袖口滑落的灵植叶片正巧盖住药碗边缘。
陈嬷嬷浑浊的眼珠颤了颤,枯树皮似的手指捏起药渣:"三少爷满月那日,大房送来的人参炖鸡......"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的帕子洇开暗红血点,"老婆子活到六十八岁,倒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我摸出袖袋里的留影石,丑时三刻的画面在烟雾中浮动。
大少爷的亲随抱着柴胡包裹,腰间挂着二少奶奶绣的鸳鸯荷包,后领沾着胭脂铺特有的茉莉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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