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节置若罔闻。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萧令仪更深地禁锢在自己与冰冷的龙椅靠背之间。他甚至低下头,用那两片形状优美的唇,极其轻佻地拂过她因震怒而微微颤抖的嘴角,动作缱绻却毫无温度,像毒蛇冰冷的信子扫过猎物。
“陛下,急什么?”他轻笑出声,声音压得更低,混合着屏幕上不断闪过的疯狂弹幕背景,充满了某种亵渎神权般的亵渎快感,“瞧瞧,万民都在仰望您呢。那位‘榜一大哥’,可是出手豪阔,价值三个城池一年的赋税啊…如此盛情,陛下若不让万民一睹绝代风姿,岂不扫兴?”
他微微偏头,视线扫过屏幕角落,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弧度:“那位‘大哥’说了,想点一曲《惊鸿舞》…陛下,您看?”
屏幕边缘的滚屏已经彻底疯魔:
【舞!舞!舞!万人血书求陛下起舞!】
【三座城!兄弟是狠人啊!倾家荡产只为帝王一舞!】
【卧槽卧槽!烽火戏诸侯的道具都送出来了?这榜一大哥真不怕周幽王棺材板压不住?】
【哈哈哈哈太会了!这男宠不怕掉脑袋吗?陛下脸都青了!】
【赌一个铜板,女帝今天绝逼被逼疯!】
每一行字,都像冰冷的烙铁,烫在萧令仪的心口。惊鸿舞!那是她少年情动时,曾为心仪之人一舞的曲子,也是她登基大典上,于九阶高台祈告神明的礼乐!是她生命中仅有的、与纯粹喜悦和神圣荣耀相连的记忆片段!如今竟……竟要在此等境地,当着这些放肆癫狂的目光,被一个卑贱的男宠当作烟花之地的伶人一般轻慢点唱?!
肺腑间血气翻涌,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弥漫开来。
沈知节的气息还熨帖在她颈侧,带着一丝恶劣的催促,如同最温存的催命符:“陛下?万民……可都等着看呢。”
萧令仪阖上了眼。再睁开时,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熊熊烈火被一种死水般的寒寂强行压下,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她微微侧首,避开那令人作呕的吐息,声音像从九幽深处飘来,沙哑而沉重:“沈知节…你今日所作所为,朕…记下了。”
一字一句,重逾千钧,蕴含的杀机足以冻结血液。
沈知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抱着她的手臂甚至更放松了些,显出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惬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几乎是半拥半挟着萧令仪,让她正对着那面吞噬着帝王颜面、翻滚着看客狂欢的硕大光屏。
然后,他如同宣布一场荒谬剧目般,温声开口:“诸位且看好。我家陛下……应下了。”
屏幕的滚屏在刹那爆炸:
【啊啊啊应了!真应了!】
【疯了!这男宠能活过明天我生吞砚台!】】
【快截图!快录下来!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时刻!】
【史官呢!大梁史官何在!赶紧写:某年某月某日,帝坐于龙椅,为万人舞于光幕之前……】**
萧令仪的目光掠过这些荒诞到极致的话语,看向那冰冷的、映照着此刻自己屈辱形态的巨大光幕。金碧辉煌的盘龙御座,如山的奏折,都成了她这场羞辱表演最奢华的布景。
她缓缓地,在沈知节那双看似深情却冰冷如蛇的眼眸注视下,一寸一寸,抬起了手臂。宽大的明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莹白如雪,却在微微颤抖。
动作开始极其滞涩,每一个抬手,每一个旋臂,都像在对抗着无形的千钧枷锁。她是大梁的女帝,她的舞蹈只应在祭祀神明、威服四夷、普天同庆的大典之上,在众臣俯首、礼乐肃穆之中!如今却在这诡异的“天眼”之下,被当作瓦舍勾栏的伶人取悦一群素不相识、满嘴轻薄的……“看客”?!
屈辱的岩浆在胸腔里奔突,几乎要将她撑得炸裂开来。
然而,帝王的本能如同淬火的利剑,在最深的冰寒中迸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能疯!不能当场撕碎沈知节!更不能在那无数窥伺的目光下彻底崩溃!她是萧令仪!是大梁的皇帝!即便是粉身碎骨,亦当维持着帝王的体面!
她咬死了牙关,那力道足以碾碎玉石。闭眼,再睁开。冰封的面具重新覆盖上她惊世的容颜。手腕的动作渐渐连贯,那属于宫廷最顶尖伶师所调教出来的、融入血脉的优雅韵律开始重新支配她的身体。
手臂轻舒,广袖如流云飞卷;腰肢微折,姿态似弱柳扶风。每一个眼神,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只有冻结的琉璃色泽,空洞地映照着那块光华刺目的“天眼”光屏。她在舞,是精妙绝伦的帝王之舞,却也是灵魂出窍般的空洞回响。屏幕上滚动的疯癫弹幕,那些肆无忌惮的“哈哈哈”、“美美美”、“打赏走起”,都像无形的刀片,反复凌迟着她仅剩的尊严。
就在一个旋转收势的动作间,萧令仪含泪的、失神的眼波,如同冰面上碎裂的一道裂隙,极快地扫过光幕的右下角。
那里的弹幕流速似乎比其他地方慢了一线。有一行素朴得近乎突兀的字,在一片金红闪烁的打赏特效和癫狂语气的中间,悄然滑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