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西县城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才过八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秋风卷着落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转，发出沙沙的声响。县城边缘的"老陈酒馆"亮着昏黄的灯光，像一只疲惫的眼睛勉强睁开着。
乔楚推开酒馆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汪伟已经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等着了。桌上摆着两瓶啤酒和一碟花生米，几乎没动过。
"你迟到了。"汪伟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压得很低。他近四十的样子，鬓角已经泛白，眉头间刻着深深的皱纹。
"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才过来。"乔楚拉开椅子坐下，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年轻却严肃的脸。
汪伟这才抬头，眼神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酒馆里除了醉醺醺的老板老陈在柜台后打盹，就只有两个农民工模样的人在另一头喝酒划拳。
"东西带来了吗？"乔楚低声问。
汪伟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给乔楚。
乔楚迅速翻看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乔楚合上文件。"
"我跟你说的做两手准备，"汪伟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第一手已着手进行，第二手，来听听你的意见。"
乔楚会意。第一手准备显然是指收集证据并联系媒体，而第二手...…
"你想通过体制内途径解决？"
汪伟点头："我打算去找周局长，他是我老领导，说话有分量。"
乔楚思索片刻："请媒体关注这一招好，我没有想到，但有风险。"他指了指照片和其它材料，"这些足够引起轰动了。"
"我们已做好准备。"汪伟的眼神变得坚定。
"拜访你的老领导，不可和盘托出。"乔楚提醒道，"先探探口风再说。"
汪伟听了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乔楚的目光越过他，盯向窗外。
"怎么了？"汪伟警觉地问。
乔楚没有立即回答。他刚才分明看到窗外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但当他定睛看去时，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
"不好。"乔楚压低声音，"我们可能被盯上了。分散离开。"
汪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迅速将桌上的文件塞回信封，递给乔楚。
"你拿着，明天按计划联习。我走后面。"
乔楚将信封塞进内兜，戴上帽子，装作醉醺醺的样子走向门口，故意大声对老板说："老陈，账记我头上啊！"
推门而出，秋夜的冷风迎面扑来。乔楚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假装系鞋带，余光扫视着街道。对面电线杆下似乎有个黑影，但当他直起身时，那影子已经消失在巷口。
他决定绕路回旅馆。湖西县城的街道他并不熟悉，但平时常来，让他记住了几条小巷的走向。穿过两个街区后，他确信甩掉了可能的跟踪者。
回到下榻的"青山旅馆"，乔楚立刻拉上窗帘，检查房间是否有被翻动的痕迹。一切如常。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汪伟提供的资料，准备撰写材料框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情况有变，明早八点，老地方见。别回信息。——汪"
乔楚皱眉。这不是他们约定的联系方式，而且"老地方"指哪里？酒馆还是另有他处？他犹豫着是否该回复确认，最终还是决定保持静默。
第二天清晨，乔楚早早醒来，决定提前去酒馆等候。七点半的湖西县城刚刚苏醒，早点摊冒出腾腾热气，几个清洁工在打扫街道。
老陈酒馆还没开门。乔楚在对面的豆浆店坐下，要了碗豆浆，一边喝一边观察四周。七点五十分，酒馆的门开了，老陈打着哈欠开始搬桌椅。
八点整，汪伟没有出现。
八点十分，乔楚的手机响了，是省报编辑部的电话。
"乔楚吗？我是汪伟的女友林月 ，你在湖西县城？"
"是的。"
"汪伟出事了。”“什么？”“湖西县昨晚发生一人溺水死亡事故，有人在河边发现的，初步判定是醉酒失足。"
乔楚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件事跟汪伟有关吗？”
"死者就是汪伟。你认识的。"
挂断电话，乔楚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昨晚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成了一具尸体，而且偏偏是在他们约定见面的这天。"醉酒失足"？汪伟几乎不喝酒，他们昨晚几乎没有喝酒。
他想起那条可疑的短信，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不是汪伟发的，是有人想确认他是否收到了消息，是否会在特定时间出现在特定地点。
乔楚迅速结账离开，没有直接回旅馆，而是绕了几条街确定无人跟踪后，走进一家网吧。他登录加密邮箱，发现有一封汪伟昨晚发来的邮件，只有一个附件和一行字："如果我出事，这就是给你的。"
附件是一个加密压缩包，密码是他们之前约定的。解压后，里面除了更详细的数据外，还有一份名单和几张转账记录。名单上有湖西县副县长、水利局现任局长、公安局副局长等人的名字。
乔楚倒吸一口冷气。这已不仅仅是工程质量问题，而是系统性的官商勾结。汪伟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些，才招致杀身之祸。
他必须尽快离开湖西县，这些证据需要安全送达。正当他准备关闭文件时，最后一张图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面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走在大坝上，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乔楚很熟悉。
是昨晚在酒馆外看到的那个影子。
乔楚迅速拔下U盘，心跳如鼓。走出网吧时，他敏锐地注意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里面似乎有人。他假装没看见，拦了辆出租车。
"去长途汽车站。"他对司机说，然后悄悄从后窗观察。那辆黑车果然跟了上来。
乔楚知道，他手中的证据已经成了某些人的催命符。而汪伟的死，只是这场危险游戏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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