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证明”,如同冰冷的铁链,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王传江几乎窒息。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有什么?除了墙上那张虚假的合影,除了三年前交给人贩子的那叠钞票的收据(那收据甚至不敢保留),他一无所有。他看向阮梅,那个他用钱“买”来的、三年来如同影子般沉默活着的女人。此刻,在乔楚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阮梅的存在本身,竟显得如此虚幻和可疑。
“没有证明,”乔楚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法官落下最终的法槌,“就没有资格。这是原则,不容变通。”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却更令人心头发冷,“当然,国家并非不通人情。只要你能证明。”
王传江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证明?怎么证明?乔书记您指点!”
乔楚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慢条斯理地展开。那是一份打印好的办事指南,条目清晰。
“第一,”他用手指点着纸上的条款,“证明阮梅的国籍和合法入境。需要越南方面出具的官方身份证明及入境中国的合法签证记录。第二,证明你们的婚姻关系合法有效。需要越南民政部门出具的结婚公证书,经我国驻越使领馆认证,再在国内省级外事部门及民政部门完成转换登记。”他每念一条,王传江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第三,”乔楚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证明阮梅在靠山村连续居住三年以上。需要至少五名无亲属关系的本村村民联名具保,签字画押,并承诺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同时,需要派出所出具三年内无违法犯罪记录的居住证明。”他抬起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王传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老王,你告诉我,这三条,哪一条你现在能办到?”
王传江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越南?官方证明?使领馆?他连阮梅老家具体在越南哪个犄角旮旯都说不清楚!联名举报?靠山村谁不知道阮梅是他“买”来的?谁会为了他,去证明她的存在?派出所证明?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人,哪来的居住记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猛地转身,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疯狂地扑向那张贴在墙上的、红得刺眼的“全家福”。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抓住照片的边缘,指甲抠进纸板里,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混杂着无尽屈辱和愤怒的咆哮,猛地一扯!
“刺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屋子里炸响。照片上阮梅那张涂抹着厚重脂粉、眼神空洞的脸,被王传江粗糙的手指从中狠狠撕裂!红色的纸屑如同纷飞的血肉碎末,簌簌地飘落下来,落在他肮脏的鞋面上,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照片上王传江那半边僵硬的笑脸,歪斜地挂在墙上,显得格外狰狞而诡异。
墙角,一直低着头的阮梅,终于在这令人心悸的撕裂声中,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依旧被枯黄的长发遮挡大半,只有一瞬,乔楚捕捉到了那双抬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漠然。那漠然,比王传江的暴怒更冰冷,更绝望,仿佛早已洞悉了这笼中鸟的宿命,连挣扎都觉得多余。她只看了一眼那纷纷扬扬飘落的红色碎片,随即又缓缓地、深深地垂下了头,将自己重新缩回那片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抬起过。
乔楚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王传江撕碎照片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对着那半张残破的照片剧烈地喘息,肩膀无法控制地抖动。而阮梅,重新化为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塑。
“程序就是程序,证明就是一切。”乔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整了整一丝不苟的呢子大衣前襟,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爆发只是一幕无关紧要的闹剧。“没有证明,就没有资格。这是铁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狼藉和角落里凝固的阴影,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皮鞋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冷酷的回响,一步步远离这个被“证明”彻底碾碎的世界。
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屋内所有的绝望与疯狂。门外,是深沉的、似乎能吞噬一切的寒夜。屋内,只剩下王传江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阮梅在阴影里,那微不可闻的、几乎冻结的呼吸声。墙上,那半张王传江的“笑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咧着嘴,对着满屋的虚空无声地凝固着。
可一个星期以后,乔楚却带着王传江忙活了几天,终于办妥了阮梅“存在”的“证明“。王传江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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