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同一颗正在腐败的脏器,坠入西山褶皱间,粘稠的暗红色汁液顺着山体沟壑流淌,将整片乱葬岗染成修罗场。垒成金字塔形的悬棺群在寂静中发出 “喀喇喇” 的龟裂声,百年桐油密封的棺木碎骸里,骨殖与霉变的戏服残片如黑雪般纷扬坠落。苏怀青从三丈高的棺木堆中滚落,怀中紧攥的槐木枝桠 “咔嚓” 断裂,露出内部盘曲的虫蛀纹路 —— 那形状竟与她腕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青儿…… 下去……”
玉娘的幻影如烟雾般缠绕在枝桠断裂处,水袖上的并蒂莲褪成枯黄色,花瓣边缘挂着冰晶状的血珠。苏怀青的胎记突然灼烧起来,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她踉跄着扶住祠堂供桌,桌面中央的裂纹正渗出黑色粘液,顺着桌腿蜿蜒成小蛇状,钻入地砖缝隙。“轰” 的一声,供桌下的青砖炸裂,露出深不见底的螺旋甬道,阴风裹挟着千年铜锈与腐尸气息扑面而来,风中的诵经声突然变成百口同声的婴孩啼哭,每一声都像细针扎进耳膜。
甬道入口的石阶上,槐树根须如活物般蠕动着探入黑暗,触地的瞬间,两侧石壁 “噗” 地燃起青磷鬼火。108 枚嵌壁青铜铃在幽绿火光中显形,铃身上的二十八宿纹路泛着冷光,唯独奎木狼、娄金狗等七枚主星铃铛缺失,形成北斗七星吞月的诡异格局。守祠人的残魂凝在第七级石阶,半透明的手掌抚过空荡的星位,指缝间漏下细碎的光点,宛如他正在消散的生命:“这是锁魂铃阵…… 每缺一枚星铃,就有一个替死鬼不得超生……”
怀中的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那是守祠人最后留给他的信物。铃音清越,却带着说不出的哀伤,震得壁铃上的积灰簌簌掉落。井底的井水应声沸腾,水面炸开碗口大的涟漪,一具腐尸缓缓浮出 —— 那是苏慕礼的尸体,他的右掌呈握物状蜷曲,指缝间露出半节指骨,莹白如羊脂玉,却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苏怀青跃入井底,指尖刚触到腐尸衣袖,那具尸体便如朽木般轰然化灰,唯有掌中的指骨岿然不动。指骨触到星位缺口的刹那,整面石壁发出 “嗡 ——” 的共鸣,仿佛是千万个灵魂在齐声吟唱。穹顶突然裂开缝隙,血雨倾盆而下,每一滴雨珠撞击在铜铃上,都激起一片凄厉的哭嚎,那声音穿透她的耳膜,在脑海中形成千万个重叠的画面:聋哑工匠被活埋前的挣扎、玉娘被剥皮时的惨呼、守祠人被刻入铃阵的痛苦……
“第一枚星铃,是聋哑匠陈三。” 守祠人的虚影裹住她的手臂,他的下半身已经化作槐树枝桠,“光绪十七年,他被割去舌头,用自己的指骨做铃舌……” 苏怀青摘下那枚刻着 “陈三” 的铜铃,内壁果然嵌着半截焦黑指骨,指节处还留着被生生掰断的痕迹。铃舌晃动间,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整条甬道如巨蟒般扭曲着下沉,碎石如子弹般擦过她的脸颊,在肩头划出数道血痕。
逃到壁龛处喘息时,她看见铜铃滴落的黑血在地面凝成卦象 “申时三刻,土掩金”。守祠人面色骤变:“申时属金,土掩金即埋金,主牢狱之灾…… 不,是活埋!”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沉闷的轰响,祠堂方向腾起冲天烟尘 —— 铁匠张叔的宅院已塌陷成深坑,坑底的张叔保持着惊恐的姿势,怀中的铜锣深深嵌入胸腔,表盘上的指针定格在申时三刻。
“他们用替死鬼的命数锁住铃阵…… 每摘一枚铃,就有一个替身死于非命。” 守祠人声音沙哑,“但我们没有退路,九泉门必须打开。” 苏怀青咬碎舌尖,将精血喷在铃身上,铜铃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震得血雨逆流。她踩着不断碎裂的石阶继续深入,甬道两侧的壁画在血雨冲刷下显露出真容:风水师指挥工匠将婴儿钉入墙内,用孕妇的胎衣包裹铜铃,每一道工序都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哀嚎。
暗河方向传来 “咚 —— 咚 ——” 的木鱼声,声音沉闷如心跳。数十具僧尸逆流而上,他们的袈裟褪成灰黑色,脖颈处的红绳结着铜铃,手中的经卷倒写着《养尸咒》。为首的尸僧突然睁眼,眼窝中爬出萤火虫,尾部拖着细链,链端系着的铜铃上刻着 “阿满”—— 守祠人的乳名。
“阿满是你?” 苏怀青惊呼。尸僧们集体举起经卷,纸页遇风即燃,火焰中浮现风水师的冷笑:“我的好徒儿,这些年用你的生辰八字养尸,你可曾察觉?” 守祠人虚影剧烈颤抖,下半身的槐木突然长出尖刺,刺穿最近的尸僧:“他们用我的骨血炼制降魔杵,姐姐,毁掉它!”
斩龙剑劈在降魔杵上的瞬间,苏怀青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杵尖弹开,掉出半块银锁片,正面刻着 “怀青”,背面是守祠人的生辰八字,边缘还留着齿痕 —— 那是他幼年被锁在井中时,用牙齿刻下的印记。尸僧们轰然倒塌,化作白骨堆中,唯有降魔杵上的 “阿满” 二字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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