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撞碎在往生殿飞檐上,惊起的蝙蝠扑棱着翅膀掠过血月,翼膜上沾着的磷粉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的黄泉路引。苏怀青攥着青铜铃铛的掌心沁出冷汗,铃身刻着的《往生咒》纹路正顺着掌纹发烫,仿佛是地狱之门的钥匙在确认主人的血脉。她踏过门槛的瞬间,殿内烛台骤然爆燃,三百六十盏引魂灯同时亮起,照亮了穹顶倒悬的千口薄棺,如同一片惨白的森林,压得人喘不过气。
"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棺盖水晶窗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滑落,在地面汇成血字。苏怀青盯着自己的倒影,发现瞳孔里竟映着所有棺内尸骸的面容 —— 他们的嘴角都挂着相同的诡异微笑,脖颈间的青铜命锁 "咔嗒" 轻响,锁链末端的脐带正滴着粘稠的胎血,血珠坠地时裂成细小的人脸,每张脸都与她有三分相似。
怀中铃铛突然剧烈震颤,飞旋着嵌入殿柱的星盘凹槽。整座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千棺如秋天的果实纷纷坠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最近的一具棺椁重重摔在她脚边,水晶棺盖迸裂的刹那,一股腐臭扑面而来,她强忍着呕吐感,看见棺中女尸的指骨缠着半张戏票,日期正是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 玉娘悬梁的忌日。
"看棺盖内侧......" 守祠人的声音混着铃铛嗡鸣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
苏怀青挥剑挑开棺盖,剑刃与水晶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内侧阴刻的生辰八字让她瞳孔骤缩:"甲子、癸酉、辛亥、戊子",正是她的出生时辰,而死亡时辰标注的 "壬寅年子时三刻",此刻殿内铜壶滴漏显示,距离此刻只剩三刻钟。更令她窒息的是,棺盖边缘用指甲刻着细小的求救纹路,那是守祠人独特的笔迹:"阵眼在主棺!"
殿心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指针疯狂旋转后狠狠扎进 "死门" 方位。苏怀青刚踏上刻着 "死" 字的地砖,地面便如活物般裂开,露出深埋地下的九宫棺阵。九具黑檀棺按照八卦方位排列,中央主棺却笼罩在黑雾中,棺缝渗出的尸油混着朱砂,在地面画出扭曲的续命符,每一道笔触都像是用断指蘸血写成。
千棺阵的杀机如潮水般涌来:
悬棺索命:每口棺材对应阳间一人,若活人看见刻有自己生辰八字的棺椁,死亡倒计时便会启动,三刻钟内若不破阵,棺盖将自动闭合。
九宫血祭:需以自身精血点燃对应门位的棺椁,错点一门,万棺齐震,生者将被绞碎成肉泥。
主棺夺魂:中央阵眼需至亲心头血开启,若用错血脉,将唤醒千年怨魂,永世不得超生。
她劈开 "死门" 棺椁的瞬间,腐臭中夹杂着熟悉的艾草味 —— 棺内蜷缩的竟是当代更夫老李,他心口插着的铜锣槌上,"苏念玉赠" 的刻字被血锈覆盖。老李突然睁眼,瞳孔里映着往生殿的穹顶,喉间挤出气泡般的遗言:"阿满说...... 你的生辰被改了......" 话音未落,尸身化作灰烬,露出棺底的刻痕:"壬申年申时三刻"—— 那是守祠人的真实生日。
磷火突然转为幽绿色,所有悬棺同时翻转,水晶棺窗映出苏怀青从婴儿到成人的每一个瞬间。她惊恐地发现,每具尸骸怀中都抱着绣着 "怀青" 字样的襁褓,而襁褓里塞着的,竟是她从小到大掉落的乳牙、发丝,甚至是十三岁时不慎遗落的半块玉佩。中央主棺缓缓开启,玉娘的尸身裹着褪色的戏服坐起,腹裂处滚落的族谱残页上,守祠人的八字被朱砂圈住,批注 "至阳替生,棺阵枢机" 的字迹下,是风水师的私章:"苏慕贤印"。
"原来你才是......" 苏怀青的声音被哽咽打断,光绪年的幻象如利刃穿脑:
十六岁的风水师(苏慕贤)被父亲按在主棺前,银簪剖开他的脊背,植入第一枚青铜铃铛:"阿满天资聪慧,却不该与怀青同日生。你替她去死,是苏家列祖列宗的恩赐。" 少年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怨恨,他望着襁褓中的苏怀青,嘴角扯出苦涩的笑。
左臂的藤鳞突然剧痛,梵咒烙印化作火蛇扑向主棺。玉娘的尸身遇火即燃,火苗中浮现出风水师的脸,他的右颊还留着当年被银簪划伤的疤痕:"好侄女,你烧的可是阿满的命啊!这千棺阵的枢机,从来都是你们双生子的血脉!" 话音未落,苏怀青怀中的玉珏飞入主棺,青光中,水晶棺底的铭文层层剥落,最终显露出真实字迹:"阵眼:苏慕贤"。
"不!" 她挥剑斩向血藤,却见斩龙剑没入自己的左臂 —— 不知何时,藤鳞已蔓延至心口,鳞片缝隙中露出守祠人的脊椎骨,每一节都刻着与她匹配的命锁纹路。人面果在穹顶炸裂,汁液凝成的血镜中,五十年前的玉娘正将银簪刺入自己左眼,鲜血滴在双胞胎的襁褓上:"青儿,记住,你们的生辰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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