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五月十一，储秀宫的鎏金宫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青石板路照得泛着暖黄。林若曦立在西配殿廊下，指尖划过窗棂上的冰裂纹，望着远处内务府官员指挥秀女们排列队形，旗装下摆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像极了前世若曦在浣衣局听到的夜雨。
“格格，皇上让奴才送您这个。”高无庸佝偻着背递上锦盒，黄铜扣环上还缠着温热的帕子，“说您昨夜在景仁宫受了寒，里头是暖炉和木兰香薰。”
锦盒打开，羊脂玉暖炉还带着体温，炉盖上刻着并蒂莲纹——是雍正亲手设计的纹样。林若曦将暖炉揣入怀中，忽然听见东侧殿传来争执声，年妃的尖嗓穿透雕花窗格：“这般粗笨的手艺人，也配给本宫绣旗装？针脚歪歪扭扭，当本宫是街边卖布的婆子么？”
她皱眉转身，正撞见年妃甩袖而出，茜色旗装绣着的凤凰尾羽扫过廊柱，金箔线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生疼。年妃望见她，唇角勾起冷笑，护甲上的红宝石擦过暖炉边缘：“林格格倒是清闲，还有心思逛储秀宫？莫不是惦记着选秀女里有能分宠的？”
“年妃娘娘说笑了。”林若曦福身时，瞥见年妃身后跟着的秀女——鹅蛋脸，眉峰微挑，鬓边别着朵白木兰，袖口露出半截月白色里子，绣着若有若无的缠枝纹，“倒是娘娘身边这位妹妹，这白木兰簪……怕是不合选秀规制吧？”
年妃脸色骤变，猛地回头剜向秀女：“谁让你戴白花的？还不赶紧摘了！”秀女慌忙低头，簪子落地时滚到林若曦脚边，她弯腰捡起，触到簪头刻着的“八”字暗纹——与翡翠死前攥着的玉佩纹样一模一样。
“格格小心！”绿珠突然冲过来，按住她握簪子的手，“这簪子……奴才见过，是八爷府的旧物！”
年妃瞳孔骤缩，袖中指尖掐进掌心：“你个贱婢胡说什么！不过是寻常簪子，难不成还能牵扯到八爷党？”她忽然转头望向赶来的苏培盛，“苏公公来得正好，替本宫好好教教这些奴才规矩！”
苏培盛赔着笑，目光扫过林若曦手中的簪子，忽然瞥见暖炉上的并蒂莲纹，立刻哈腰道：“年妃娘娘息怒，皇上正在太和殿审秀女花名册，两位格格不如去前头伺候着？”
太和殿内，明黄幔帐低垂，雍正倚在龙椅上，指尖敲打着秀女名单，墨笔在“瓜尔佳氏·文鸳”名下画了个圈。见林若曦进来，他眸色微暖，却在望见她手中的白木兰簪时，眉峰骤然拧紧：“哪来的？”
“回皇上，是年妃身边的秀女所戴。”林若曦将簪子呈上，簪头的“八”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绿珠说，这纹样与八爷府旧物一致。”
雍正猛地起身，龙袍扫过案上的奏折：“传那秀女上来。”他望向林若曦时，目光扫过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昨夜没睡好？眼尾都红了。”
殿外传来秀女的抽泣声，年妃的叫骂声隐约可闻：“没用的东西，连支簪子都管不好！”那秀女被侍卫押进来，膝盖刚触到青砖就开始发抖，白木兰簪早已被搜走，鬓角沾着草叶：“皇上饶命！簪子是……是家里传的，民女不知……”
“家里传的？”雍正冷笑，指节敲了敲簪头的“八”字，“瓜尔佳氏何时与八爷府有了交情？”他忽然转头望向林若曦，“你说，该如何审？”
林若曦望着秀女颤抖的指尖，想起现代看过的刑侦纪录片，忽然蹲下身，握住对方冰凉的手：“妹妹别怕，我问你，这簪子可有特殊用处？比如……藏密信？”
秀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下意识望向年妃的方向。林若曦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正撞见年妃慌忙别开的眼神，心中顿时了然。她指尖划过簪子缝隙，果然摸到凹凸的刻痕——是八爷党专用的密语符号。
“皇上，这簪子刻着八爷党的联络暗语。”她将簪子递给雍正，见他脸色铁青，忽然想起承欢在碎玉轩等她回去，“或许该从秀女的行李查起，八爷党既然敢把人送进宫，必有后招。”
亥时三刻，储秀宫西侧殿的烛光将秀女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若曦带着绿珠翻检秀女的箱笼，忽然在一只檀木箱底层摸到硬邦邦的物件——是个用油纸包着的瓷瓶，瓶身绘着并蒂莲，与雍正赐她的暖炉纹样一致。
“格格，这瓶子……”绿珠凑过来，忽然捂住嘴，“味道像极了那年碎玉轩的迷魂香！”
瓷瓶打开的瞬间，一缕甜腻的香气溢出。林若曦猛地合上瓶盖，想起年妃宫里的雪松香——正是用迷魂香混着龙涎香调制，专门用来迷乱心智。她转头望向被押在角落的秀女，见对方眼神空洞，显然早已被药物控制。
“带她去慎刑司，找刘院判验毒。”林若曦将瓷瓶交给傅恒，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承欢的笑声，“姐姐快看！皇上伯伯教我放孔明灯！”
她掀帘望去，见雍正抱着承欢立在储秀宫前的空地上，明黄的孔明灯正缓缓升起，灯面上画着展翅的青燕。承欢举着银燕哨蹦跳，火光映得她小脸通红，像颗小太阳，驱散了夜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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