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镇北祭坛裹得严严实实。
顾清欢贴着青石板墙根，指尖深深掐进刀柄，目光透过斑驳的砖缝，紧盯着祭坛中央那团窜天的火光。
"香灰味不对。"皮延林突然在她耳畔低语。
他半蹲着，后背与她齐平，呼吸扫过她后颈，"带苦杏仁的腥气——是赤焰用活人心血调的香。"
顾清欢喉咙发紧。
她记得三年前查过一桩悬案，死者都是心口被剜去一块，现场残留的香灰里就有这种苦腥。
那时她追着线索查到圣君教分坛，却在破门的前一夜，所有证物突然不翼而飞。
此刻望着祭坛中央那道红袍身影，她握刀的手青筋凸起："你确定要单独进去？"
"他们要的是天地法则之源，我要的是因果录副本。"皮延林歪头看她，月光漏进墙缝，在他眼底晃出星子，"再说..."他摸了摸腰间的懒命诏令，金印在暗处泛着暖光，"系统说百日签到要在能量最盛的地方，这符阵中央，正是最好的床板。"
顾清欢咬了咬后槽牙。
她知道他说的"床板"是什么——自半年前在玄案司后院老槐树下第一次签到，这男人就把"躺平"二字刻进了骨头里。
可此刻他蹲在阴影里，脊背绷得像张弓，哪有半分往日摸鱼的懒散？
祭坛里传来信徒们的吟唱，调子像钝刀刮过铜盆，刺得人耳膜生疼。
皮延林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清欢，你守着外围。
等我把逆序术拿到手，这破仪式..."他勾了勾嘴角，"得倒着走。"
顾清欢伸手去拽他，却只碰到一片衣角。
他翻上墙沿的动作比猫还轻，红袍信徒举着火把从下方经过时，他正蜷在檐角的阴影里，活像块落了灰的瓦当。
祭坛中央的符阵泛着幽蓝光芒，十二根青铜柱上的咒文正在流动，像无数条白蛇缠成的锁链。
皮延林盯着那片蓝光，喉结动了动——这是他蹲在茶馆听了三个月的"玄案夜话"里提到的"聚念阵"，将信徒的执念凝成实质，再灌进中央那尊半人高的"伪善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脚尖点着瓦当边缘借力，像片叶子似的飘进符阵中央。
红袍信徒的吟唱声陡然拔高，有人发现了动静，可不等他们喊出声，皮延林已经躺平在符阵最中心，双手垫在脑后，闭紧了眼睛。
"系统，签到。"他在心里默念。
耳畔响起熟悉的机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金属震颤：【检测到宿主连续百日签到，触发"十倍返还"。】
皮延林睫毛颤了颤。
三个月前他在玄案司柴房签到时，系统只会给他"鉴谎耳"这种小技能；上个月在破庙签到拿到"寻痕眼"，也不过是能看清半里外的脚印。
可此刻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天灵盖灌进来，像温泉漫过全身每根骨头。
【获得"懒意逆序术"：可短暂逆转局部因果流动向，时效与宿主当前精神力挂钩。】
睁眼的瞬间，整座祭坛在他眼里变了模样。
赤焰的红袍下翻涌着暗红雾气，那是信徒们的执念；青铜柱里流动的不是咒文，是浓稠的因果线，像被扯乱的丝线，全部缠向中央的"伪善之心"。
而在符阵最底层，地脉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半卷泛黄的绢帛——因果录副本！
"好个借天地法则之名，行吞噬执念之实。"皮延林勾了勾唇，手指轻轻敲了敲心口的金印。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往日快了几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终于摸到了这局棋的棋眼。
"什么人？！"
暴喝声炸响。
赤焰猛然转身，脸上的金粉被怒火烧得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
他右手掐诀，左手指向皮延林，袖口腾起赤红色火焰，瞬间凝成锁链，"敢闯圣君祭坛，你活得不耐烦了？！"
锁链裹着热浪劈头盖脸砸来。
顾清欢在墙外接应，看见这一幕时，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她摸出腰间的飞镖，正准备冲出去，却见皮延林躺在地上，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动了动嘴唇："逆。"
赤红色的火焰锁链突然顿在半空。
下一刻，锁链尖啸着调转方向，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尾巴的毒蛇，反咬向赤焰的咽喉！
"噗——"
赤焰慌忙后仰，锁链擦着他脖颈划过，在胸前烫出个焦黑的窟窿。
他踉跄着撞翻供桌，青铜灯盏摔在地上，火光映得他脸上的金粉斑驳如鬼。
祭坛里的信徒们全傻了，举着香的手悬在半空，连咒语都忘了念。
千面佛的虚影在祭坛顶端剧烈波动。
那是由万千执念凝聚的怪物，此刻竟像被戳破的气球，表面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皮延林撑着地面坐起来，懒懒散散拍了拍后背的灰，目光却像淬了刃的刀："你们以为在重塑规则？"他指了指中央的"伪善之心"，"其实..."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在说什么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秘密："我只是来改个方向。"
顾清欢在墙外接应，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庙躲雨时，他蹲在灶前添柴火，也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
可那时她不知道，这个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男人，会在雨停后悄悄把她母亲的绣样塞进她怀里——就像此刻，他明明躺着，却已经把整座祭坛的因果，攥在了手心里。
赤焰捂着胸前的伤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的瞳孔变成血红色，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结印，青铜柱上的咒文突然暴涨，像活过来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皮延林望着他，忽然笑了。
他摸出腰间的懒命诏令，金印在火光下亮得晃眼。
"清欢，"他对着墙缝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没心没肺的轻快，"准备收网。"
顾清欢握紧了刀柄。
她能听见远处传来鹰哨声——各州神探的飞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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