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云撕成碎片,祭坛四周的火把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扯得扭曲如鬼。
吴天策悬浮在十丈高空,玄色道袍被金光撑得鼓胀如帆,万千信徒的呐喊穿透层层阴云,化作金色光流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他用百年时间,在三十六个州府布下的"善念网",每个信徒的感恩、依赖、盲目崇拜,此刻都顺着因果线钻进他的七窍。
"吾乃天命之子!"他仰天长啸,喉间滚出金石之音,"顺应天道而生,承万民愿力而存!
待此劫渡尽,这天地法则便要刻上'圣君'二字!"
皮延林躺在祭坛中央的蒲团上,一只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的铜铃——那是他当杂役时收的"破案赏",此刻在金光中泛着暗哑的光。
他望着吴天策脚下那团越聚越浓的金色漩涡,嘴角的笑意像沾了蜜的蛛丝,又轻又黏。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却清晰落进每个人耳中,"但不是现在。"
吴天策的动作顿了顿,金线般的目光刺下来:"竖子敢戏我?"
皮延林终于睁眼。
他的瞳孔里浮起细碎的金芒,像有人往深潭里撒了把星子。
掌心的皮肤下,一道淡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从手腕爬向指尖。
【叮——检测到宿主懒意浓度突破临界值,触发「懒意即道术·中阶」。
当前可设定「恶行必报」规则,持续时间:与宿主当前境界绑定。】
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皮延林的指节轻轻叩了叩地面。
他能感觉到,祭坛下方被吴天策用"善念"掩盖的无数暗线正在苏醒——那是被灭门的商队、被诬陷的书生、被活祭的婴孩,所有被圣君教用"慈悲"包装的恶,此刻都顺着他新立的规则,沿着因果线倒灌回去。
"就从你开始吧。"他轻声说,像在哄午后打盹的猫。
吴天策突然捂住心口。
他分明还在吸收着铺天盖地的信仰之力,可体内却像被人塞进了把烧红的铁犁,从丹田开始翻搅。
玄色道袍下,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黑血——那是他当年暗害前朝皇子时溅在袍角的血,是篡改龙渊谷碑文时震碎的指甲,是用"普度众生"为饵诱骗少女活祭时,沾在指缝里的脂粉。
"你......你怎么可能......"他踉跄着坠下三尺,玄色道袍被血浸透,金纹在血里蜷曲如将死的蛇。
皮延林支起上半身,指尖虚点:"因为你忘了,你的'善'是假的。"
话音未落,吴天策胸口突然浮现出一道金线。
那线极细,却亮得刺眼,是他用百年谎言编织的"伪善之力"——每个信徒说"圣君慈悲"时的虔诚,每个百姓跪谢"圣君施粥"时的感激,都被这金线绞成了他的底气。
"这玩意儿,留着也是祸害。"皮延林翻身坐起,鞋尖碾过地面的青砖。
他没急着动手,反而歪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顾清欢——那姑娘正和赤焰缠斗,银刀劈出的寒光像游龙,每次都精准挑断赤焰的攻势。
"清欢,别让他搅局。"他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
顾清欢眼角微挑,银刀突然变招。
本是横斩赤焰咽喉的刀势,中途往下压了三寸,刀背重重磕在赤焰膝弯。
赤焰踉跄跪地时,她反手用刀鞘顶住他后颈,将人压在青石板上:"今天,轮不到你们说了算。"
赤焰红着眼挣扎:"教主若陨,圣君教必屠玄案司满门——"
"那就等你能活着出去再说。"顾清欢的银刀在他耳畔划出血线,语气冷得像浸了冰的刀。
皮延林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吴天策。
此刻那伪圣君的玄袍已褪成灰黑,脸上的慈悲面具裂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他根本不是活人,不过是李崇光当年用执念养的一具傀儡。
"懒意燃魂术。"他轻声念出系统刚奖励的术法名,抬脚踩在吴天策胸口的金线上,"爆。"
仿佛有惊雷在吴天策体内炸开。
他整个人如被抽干了所有支撑,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金光缭绕的身体里,窜出无数黑雾——那是被他吞噬的怨魂,此刻正嘶喊着往外钻。
"不!"吴天策的声音已经破了音,像老旧的铜锣,"我有百万信徒......我是天命......"
"天命?"皮延林蹲下来,伸手接住一滴从空中坠落的黑血,"你以为用谎言堆起来的,就是天命?"他指尖一弹,那血珠撞在吴天策额头上,"真正的天命,该是勤者有粮,善者得安,而不是让恶者披着善皮作威作福。"
吴天策的身体开始崩解。
先是四肢碎成金粉,接着是躯干,最后只剩一颗头颅飘在半空。
他的眼睛还在转动,死死盯着皮延林:"你以为......你赢了?
这天地法则......早被刻进碑里......"
"碑?"皮延林笑了,"龙渊谷的断碑我见过,上面的'天地有常',是你让人重新刻的吧?"他指了指天空,阴云不知何时散了,一轮圆月正悬在祭坛上方,"等你彻底消散,我会让人把新的'常'刻上去——就刻'恶行必报,善念不欺'。"
吴天策的瞳孔骤然收缩。
最后一缕金粉从他眼眶里飘出时,他突然发出一声尖笑:"就算我死......李崇光的残魂还在......他......"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砰"地炸开,化作漫天金粉。
皮延林站在金粉里,仰头看了眼天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一道极淡的影子从金粉中飘起,比月光还淡,比蛛丝还轻。
那影子在半空晃了晃,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被夜风吹散,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怨毒,缠在祭坛的青铜鼎上。
"收工。"他拍了拍裤腿的灰尘,慢悠悠躺回蒲团。
远处传来玄案司的马蹄声,他闭眼前瞥见顾清欢正踩着赤焰的后背,冲他比了个"收工"的手势。
风里有烧焦的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皮延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蒲团——明天还要去龙渊谷看新碑刻,得养足精神。
至于那缕没散干净的残魂......
他勾了勾嘴角。不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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