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石碑还带着正午的余温,皮延林仰躺其上,衣摆被风掀起又落下,像片随波逐流的叶子。
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姿势他再熟悉不过,每日辰时三刻准时寻个舒服地儿瘫着,不过今日不同,是百年签到的最后一日。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时,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不是疼,是某种磅礴的力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春泉破冰,又像老树根须扎进地心。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城隍庙后巷第一次签到,系统说"每日躺满一时辰",他以为不过混口饱饭;后来得了鉴谎耳,能听出茶馆里老秀才吹牛时喉结的抖动;再后来有了寻痕眼,能在泥地上看出三天前路过的马蹄印是左前蹄缺了块铁——原来所有偷懒的日子,都在替今天攒底气。
"恭喜宿主完成「百年躺平」终极阶段。"
机械音里难得带了丝波动,"获得《懒仙诀》最终形态·懒意即道术·圣阶,可永久更改局部因果规则,并承载一定范围内的天地意志。"
皮延林缓缓睁眼。
掌心不知何时浮起道金环,细如发丝的金线从环心蔓延开去,像把透明的梳子,正轻轻梳理着空气里看不见的线——那是因果。
他看见城东卖炊饼的老张头,因为前日多给了乞丐半块饼,本应被地痞砸摊的命运线正被金环轻轻拨偏;看见城南绣坊的小柳,本该因绣坏贡衣被杖责,此刻命运线却绕了个弯,指向她昨夜替生病的绣娘熬夜赶工的善举。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低声念道,指腹蹭过金环,金线便如活物般钻入云霄。
风突然静了,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还有老妇人念佛的呢喃——这些声音本该被圣君教总坛坍塌的巨响压下去,此刻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勤者不苦,善者不欺。"他对着天空摊开手,金环突然炸成万千金芒,顺着风势往大晋疆域的四面八方涌去。
顾清欢不知何时站到了石碑旁。
她的刀还别在腰间,刀鞘上沾着未擦净的血渍,发梢却沾了片废墟里飘来的桃花瓣。
她望着皮延林掌心的金芒,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这是什么"——她太了解他了,这懒人若不想说,能把话绕到三日后的茶棚新茶上市。
"你还打算睡多久?"她弯腰,指尖戳了戳他肩膀。
皮延林侧过脸,嘴角勾出抹笑:"等风停了再说。"风确实在停,方才还卷着尘沙的风,此刻像被谁温柔地攥住了手腕,只轻轻拂过他的眉梢。
他望着顾清欢发间的桃花瓣,突然伸手替她摘下:"圣君教总坛的桃花,倒比玄案司后院的开得艳。"
顾清欢耳尖微微发烫,却没躲。
她蹲下来,膝盖抵着石碑上的裂痕,望着他眼底流转的金芒:"你不打算当官?"这问题在她心里憋了三天——从他破了悬案开始,从他揭了圣君教的画皮开始,从百姓举着"神探"的灯牌堵在玄案司门口开始。
"我?
算了吧。"皮延林摇头,金环在掌心忽明忽暗,"当差要早起,要批公文,要听上司唠叨......"他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得近些,"哪有当神探自在?
蹲茶馆听案子,躺树底下想线索,偶尔破个案子——"他眨眨眼,"还能有人替我着急拽着跑。"
顾清欢的耳尖更烫了。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赤焰被古苍押着往囚车走,圣君教的残党们跪了一地,哭嚎声混着风飘过来,却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自动散了——是皮延林的金环在挡。
"法则重塑者,请您指引世人前行。"
古苍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
这位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卸了青衫,露出底下绣着阴阳鱼的玄衣,腰间祖传的因果录泛着幽光,原本模糊的"天命"二字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新刻的小字:"人自定"。
他跪在碎石上,额头几乎触地,像在跪一个新的天地。
皮延林坐起身,金环"叮"地没入掌心。
他伸手拉顾清欢起来,拍了拍她裙角的灰,这才看向古苍:"我不做导师,只做见证者。"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碎石骨碌碌滚到古苍脚边,"从前的法则是泥菩萨,现在该你们自己塑新的。"
古苍抬起头,眼里有泪。
他摸了摸因果录,突然笑了:"也好,这天地,该听听活人的声音了。"说罢,他起身走向囚车,铁链声渐远,只留下满地残阳。
顾清欢望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皮延林。
他正仰头看天,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脸上镀了层金边。
她突然发现,他的气息变了——不再是从前那副懒洋洋的,随时要睡着的模样,而是像座山,稳稳立在那儿,连风都绕着他转。
"你......踏入圣位了?"她轻声问。
皮延林歪头看她,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刚跨进门槛。"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这儿说,该歇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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