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时,藏珍阁的木门在夜风中吱呀轻晃。
皮延林把竹榻往青砖地上一放,霉味混着青铜特有的腥涩气息扑面而来。
他躺上去时,竹片硌得后腰生疼,却舒服得眯起眼——系统提示的签到地点就在这里,准没错。
"系统,开始签到。"他闭着眼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榻边缘的毛刺。
识海里的机械音刚响起半句"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这感觉太熟悉了。
像极了他第一次修炼《懒仙诀》时,那缕钻进识海的暖光。
可这次更沉,带着点陈年老酒的醇厚,还裹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皮延林的睫毛颤了颤。
他分明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一片混沌。
混沌中飘着个灰影,披散的长发间露出半张脸——那是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容,眉峰微挑,眼角却挂着几丝岁月刻下的淡纹,像是笑着,又像是在叹气。
"你终于来了。"灰影开口时,皮延林的识海都跟着震了震。
这声音他在《懒仙诀》的残卷里听过,不是文字,是某种刻在功法里的韵律,像春夜细雨打在青瓦上,带着股说不出的熨帖。
"你是......"皮延林下意识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在意识空间里根本没有身体。
他望着灰影,突然想起前日在玄案司古籍里翻到的只言片语——"初代懒仙,无名,以懒意为道,镇于九鼎之下"。
灰影笑了,抬手虚点。
皮延林眼前的混沌突然裂开道缝,露出百年前的画面:青衫老者盘坐在九座青铜鼎前,鼎中腾起的雾气凝成"懒"字,可转眼间,漫天神雷劈下,老者的道袍被劈成碎片,他却仍在笑,"懒不是怠,是让勤者不必苦,善者不必惧。"
"他们怕了。"灰影的声音突然哑了,"怕这世道真能变成我描绘的模样,怕他们的因果录再锁不住人心。
所以联合十二玄门,用九鼎封了我的道,镇了我的魂。"
皮延林的呼吸重了。
他想起自己这半年来用《懒仙诀》破的案子——西市米铺的毒杀案,他懒得满街跑,躺茶馆听了三天闲嗑就理出账房的破绽;城南鬼楼的血字案,他懒得爬楼梯,靠系统送的寻痕眼在房梁上找出了缩在瓦当里的凶手。
原来这看似偷懒的本事,竟是有人用命铺出来的路。
"可你不一样。"灰影的身影开始变淡,"你身上有系统的气,有因果符的光,更有......"他突然笑出声,"懒到骨子里的通透。
我等了三百年,就等个能把懒意当剑使的人。"
"等等!"皮延林急了,"那九鼎里到底藏着什么?
天地法则又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识海深处的震动。
当他再睁开眼时,鼻尖已经沾了鼎身的铜锈味。
偏殿中央不知何时立起座青铜鼎,三足刻着云雷纹,鼎腹的饕餮纹正泛着幽光。
鼎前站着个穿玄铁甲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铁影?"皮延林坐起来,竹榻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这是玄案司档案里提过的"九鼎守护者",传闻是鼎魂所化,见人就砍,怎么现在站这儿当门神?
"清欢?"他转头去找顾清欢,却见她正从殿外闪进来,绣春刀出鞘三寸,刀尖正对着铁影的咽喉。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她脸上割出半片阴影,"你对他做了什么?"
铁影的目光在皮延林和顾清欢之间转了转。
这尊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鼎魂,竟罕见地沉默了片刻,喉结动了动:"他是......那个人的传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变淡,像被鼎中冒出的黑雾卷走了似的。
青铜鼎发出"嗡"的轻鸣,一片金叶从鼎口飘出,稳稳落在皮延林掌心。
"懒意传承令。"皮延林盯着金叶上流转的纹路,突然笑出声,"合着我这半年躺平,原来是在走人家三百年前铺的路。"他翻身下榻,把金叶塞进怀里,转头对顾清欢挑眉,"清欢你看,那老东西说,我这懒仙不是浪得虚名。"
顾清欢的刀收进鞘里,目光却落在他发亮的眼睛上。
这个总把"躺平"挂在嘴边的杂役,此刻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像极了十年前她躲在米缸里,透过缝隙看见的,父亲最后那柄劈向杀手的剑。
"查到什么了?"她问,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皮延林摸了摸怀里的金叶,懒意又爬上眉梢:"查到天地法则可能是个骗局,查到有人用九鼎镇了个老古董,还查到......"他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我们离顾将军府灭门案的真相,更近了。"
顾清欢的指尖在刀镡上轻轻一扣。
深夜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她望着皮延林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觉得这风里除了秋凉,还裹着点什么——像是沉在井底三百年的火种,终于开始冒烟了。
而此刻的太庙后巷,赵德昌的官靴正碾过满地碎叶。
他站在间漏风的破庙前,抬手敲了三下门。
门内很快传来沙哑的应和声:"大人深夜召见,可是出了变故?"
"皮延林进了藏珍阁。"赵德昌摸出怀里的密信,火折子在信角一燎,"九鼎的秘密,怕是要保不住了。"
门内的人没说话。
月光照在赵德昌脸上,照见他额角冒出的冷汗——那是双赤红如血的眼睛,正透过门缝盯着他,像两团烧了百年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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