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的震动像被抽了骨的老驴，越颠越狠。
青石板缝里渗出的幽蓝光芒漫过李玄策的靴底，他盯着那些光，喉结滚了滚——那是圣君教用活人血祭养了三十年的命井，此刻正被皮延林修复的命盘震得翻涌。
"你们毁不了这一切！"李玄策突然暴喝，掌心腾起暗红印记，像是被烙铁烙进皮肉的"圣君敕令"。
他脖颈青筋鼓起，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鹅，"我用八百条人命镇着这口井，用三千张改命盘锁着因果，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地库西北角的阴影里传来布料摩擦声。
小七从黑暗中走出来，素白道袍一尘不染，连鞋尖都没沾半点灰尘。
他像递账本似的将一卷泛黄绢帛递给李玄策，指节泛着病态的白："圣君有令，若事不可为，便焚尽命理司，重启轮回。"
李玄策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那卷天机图，喉间溢出破碎的笑："轮回？
当年圣君说能替我重写母亲早夭的命盘，结果呢？"他突然攥紧绢帛，指缝里渗出血，"他要的从来不是公平，是......"
"是让天下人跪着信奉他的'天命'。"皮延林的声音从另一侧飘来。
他不知何时躺倒在翻倒的青铜灯旁，双手垫在脑后，翘起的脚尖正对着裂缝里涌来的风。
裤脚被铁锈味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可他眼皮都没抬，"小七，你师父当年被圣君改了命盘，从天机阁传人变成疯癫老叟，这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小七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盯着皮延林，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总在玄案司摸鱼的杂役——此刻对方眼底浮着金纹，像两盏被懒意浇灭又重新点燃的灯。
"蝼蚁。"小七突然开口，声音像冰碴子砸在石板上，"你以为逆转几个命盘就能撼动天地规则？
圣君的天命榜刻在九重天，你......"
"规则？"皮延林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摸出半块冷掉的烤红薯。
他掰下一块，红薯皮裂开的声响在地库里格外清晰，"我在玄案司当杂役那三年，见过被错判的农妇跪在衙门口哭瞎眼，见过被改命的学子在雪地里冻成冰雕。
你们的规则，是拿人血当墨写的。"
他突然闭上眼。
地库里的金雾再度翻涌。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像敲了半宿的更鼓：【检测到命格暴动，是否激活懒意燃魂术？
当前懒息值99%，激活后可短暂逆转自身气运，持续三息。】
皮延林勾了勾嘴角。
他能感觉到李玄策正捏碎天机图，能听见小七指尖凝聚术法的噼啪声，甚至能闻到顾清欢刀鞘里传来的冷铁味——那是她准备动手的信号。
"是。"他在心里应了一声。
懒息如火山喷发。
原本散在四肢百骸的懒散气突然凝成一根金线，从丹田直冲天灵盖。
皮延林的睫毛颤了颤，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慢了下来：李玄策抛出的火符在空中打着旋儿，小七指尖的雷球还未成型，顾清欢的刀刚出鞘三寸。
"清欢，锁链在西南角第三块命盘下。"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却精准落进顾清欢耳中。
顾清欢的刀突然加速。
她本就冷白的脸在金紫交织的光里更显锋利，刀身划破空气的锐响盖过了地库的轰鸣。
西南角的命盘阵里，三寸长的锁链正泛着幽绿——那是锁着命井的最后一道枷锁。
"当！"
刀与锁链相撞的刹那，整座地库都晃了晃。
顾清欢虎口发麻，却咬着牙压下退意。
她能看见锁链上的咒文正簌簌剥落，像被暴雨打落的桃花，而那些被篡改的命格正从命盘里飘出来：张屠户儿子的命光从暗红变回暖黄，林娘子丈夫的命盘不再爬满烂桃花，紫姑阿弟的命格终于摆脱了克亲的阴影。
李玄策突然跪了下去。
他望着碎裂的命盘，眼泪混着血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我只是想......想让母亲多活十年，想让被冤死的街坊有个公道......"他抓起一块碎命盘，上面还留着他当年的笔迹，"圣君说改命要代价，我以为只要我扛着，他们就能活......"
"你扛的是别人的命。"顾清欢收刀入鞘，刀镡撞击的脆响让李玄策浑身一震。
她望着那些重新飘向天空的命光，声音软了些，"但现在，他们能自己扛了。"
地库的崩塌来得毫无预兆。
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原本刻着八卦的穹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小七最后看了眼皮延林，转身消失在阴影里——圣君的信使从不死在任务里，这是他的规则。
皮延林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拉住顾清欢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传过来，让顾清欢想起三年前在凶宅里，这个总偷懒的杂役也是这样拉着她，从厉鬼爪下逃出生天。
"走了。"他说，语气还是懒洋洋的，可指腹却悄悄蹭了蹭她的手背，"真正的命格，不该写在纸上。"
顾清欢没说话。
她望着地库中央逐渐闭合的裂缝，望着那些重新亮起来的命光，突然笑了。
系统提示音在两人跨出地库的瞬间响起，像春夜第一声惊雷：【法则之辩即将开启。
当前检测到宿主懒息值突破临界，下阶段签到将解锁【因果躺椅】，请做好准备。】
皮延林抬头看天。
命理司的飞檐上，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他摸出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顾清欢手里："饿了吧？
玄案司后厨的厨子该把新烤的红薯端出来了。"
顾清欢咬了口红薯。
甜香在舌尖散开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命理司的地库彻底崩塌，连同那些被篡改的命盘，那些见不得光的规则，一起埋进了尘埃里。
风卷着碎纸片从两人身侧掠过。
皮延林望着那些纸片上残留的命盘纹路，眼底的金纹慢慢淡去。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才刚要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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