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王老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他仔细地用落叶和浮土将绊索的痕迹重新覆盖,又后退几步,眯着眼睛从不同角度审视,确认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才低声对身边的狗剩说道:“走!下一个地方!动作快,别让鬼子堵在山里头!”
狗剩用力点点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汗水混着泥土,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泥猴。
他紧了紧背上的步枪,猫着腰,紧跟在王老根身后,脚步轻快而熟练。
这几天的经历,让这个原本淳朴的农家少年迅速褪去了青涩,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坚韧。
类似的情景,在黑虎山南麓蜿蜒曲折的几条主要山道和小径上不断上演。
十二名黑虎纵队的战士,分成了六个致命的小组,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布置着简陋却致命的陷阱。
老兵们凭借着多年与这片山林打交道的经验,以及与鬼子周旋的本能,选择着最刁钻、最容易被忽略的位置。
陡坡下的狭窄处、拐弯处的视觉盲区、溪流边的乱石堆、茂密灌木丛掩盖的树根旁……手榴弹被巧妙地埋设,拉火索连接着几乎看不见的细铁丝或浸过油的麻绳,伪装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有些地方没有手榴弹,他们就地取材,挖设陷坑,上面铺设着脆弱的枝条和浮土;或者利用陡峭的地形,准备好随时能推下滚木和石块。
新兵们则在老兵的低声指导下,紧张而笨拙地打着下手。
递工具、搬石头、用树枝和杂草进行伪装……他们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的布置,每一次填土,每一次拉线,都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植物腐烂的味道,以及火药那特有的、带着硫磺味的淡淡刺激感。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各个小组之间流淌,那是共同面对危险、保卫家园、以及为牺牲战友复仇的决心。
“柱子,你他娘的手稳点!那玩意儿是铁疙瘩,不是你家地里的红薯!碰炸了,咱俩都得提前去跟阎王爷报道!”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压低声音,没好气地呵斥着旁边一个手抖得像筛糠的新兵。
“是……是,班长……”叫柱子的新兵脸涨得通红,他死死咬着嘴唇,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控制住手指的颤抖,才将一颗拔掉了保险销、绑着引信拉环的手榴弹小心翼翼地放进挖好的树洞里,然后用碎石和泥土轻轻固定住。
另一个小组则在一处被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陡坡上方忙碌着。这里山路狭窄,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几乎垂直的峭壁。
他们没有足够的手榴弹,便砍倒了几棵碗口粗的松树,用坚韧的青藤将它们和许多人头大的石块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狰狞的滚木堆。
滚木堆被几块大石头临时卡住,连接着一根粗壮的藤蔓,藤蔓的另一端系在一棵大树上,只需要一刀砍断,这沉重的“礼物”就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坡下的任何活物。
王老根带着狗剩,如同两只最警觉的狸猫,沿着崎岖的山脊快速移动,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晨曦前的朦胧天色,检查着各个小组的布置情况。
他不时停下来,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某一处陷阱的伪装,或者低声向负责的小组长交代几句,提醒他们注意撤退的路线和信号。
“都给俺记住了,绊索要拉低,藏在草里或者石头缝里,别他娘的拉那么高,等着鬼子给你行礼啊?”“这地方风大,伪装的树叶多盖几层,别让风给吹跑了!”“埋雷的地方做好记号,别他娘的自己人回来踩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灌木、每一块岩石,不放过任何可能暴露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山林间的鸟儿开始零星地鸣叫,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也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他们必须在鬼子大部队抵达山脚之前,完成所有的布置,并悄无声息地撤离。
与此同时,山下的公路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伊藤一真骑在一匹躁动不安的黑色东洋大马上,马蹄踏在坚硬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他穿着笔挺的尉官军服,马靴擦得锃亮,白手套一丝不苟,腰间的指挥刀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与这身考究的装扮格格不入,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眉宇间紧锁着一股戾气,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军功的极度渴望。
作为山田大队长的得力干将,他肩负着洗刷上次失利耻辱的重任,接到的命令是:扫荡前进,制造恐惧,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将黑虎山外围变成一片焦土,逼迫那些该死的土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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