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寺介入调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白渠工地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往日里只知埋头苦干的黔首们,此刻也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而在临时官署内,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几名平日里对李斯言听计从的属吏,此刻也显得坐立不安,眼神闪烁。
李斯端坐于案后,面沉如水。他面前摊开着几卷竹简,正是张泽送来的弹劾文书副本。字字诛心,句句狠辣。“煽动流民,意图不轨”,“侵吞钱粮,中饱私囊”,这两条罪名,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的要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咸阳城的方向,朝着他这个小小的工地督办笼罩而来。
冷汗,几乎要浸湿他的脊背。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敌人称心如意。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思维高速运转起来。
对手是有备而来,人证物证俱全?哼,所谓的“俱全”,不过是精心编织的假象!他最大的依仗,不是郑国的庇护,也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超越这个时代的管理体系和那份不容置疑的清白!
“庸虎!”李斯沉声唤道。
“在!” 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庸虎黝黑的脸庞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他能感受到府邸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和李斯语气中的凝重。
“去,”李斯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动用你所有的本事,给我查清楚,具体是哪些人作证指控我煽动流民?他们是什么来头?最近跟谁有过接触?记住,要快,要隐秘,我需要知道他们捏造了哪些谎言!”
庸虎眼中精光一闪,没有多问一句,只重重一点头:“喏!先生放心!” 话音未落,人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融入了工地上庞杂的人流之中。猎人在山林中追踪狡猾的猎物,靠的是耐心、观察和对蛛丝马迹的敏锐捕捉,这些本事,用在追踪阴谋的痕迹上,同样有效。
打发走庸虎,李斯立刻转向身边的几名心腹计吏:“立刻,将工赈开始以来所有的账簿,包括积分发放清册、物资兑换流水、人员登记名册,每一卷,每一个字,都给我仔细核对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疏漏!然后,将所有账簿集中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动!”
“喏!”计吏们领命,匆匆而去。
李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在劳作的人群。阳光刺眼,但他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夏无疾以为伪造些账目,收买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就能将他置于死地?太天真了!他建立的这套“积分-兑换”体系,核心就在于公开、透明和可追溯。每一笔积分的发放,每一次物资的兑换,都对应着具体的人、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劳动量,相互印证,形成了一个闭环。想要在这里面做手脚,瞒天过海?难如登天!
至于“煽动流民”?更是可笑!他给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食物、是活下去的希望、是付出就有回报的公平。民心向背,岂是几个跳梁小丑的污蔑就能颠倒的?
他要做的,就是在御史寺官员到来之时,将这一切,当众,无可辩驳地展示出来!让那些构陷他的阴谋,在阳光下彻底暴露!
……
两日后,一支代表着秦国监察权威的车队,在数十名甲士的护卫下,抵达了白渠工地。为首的,正是御史寺中一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官员,名叫石玮。他身材不高,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刀,不带丝毫感情。
工地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着这支队伍。夏无疾府上的几名亲信,以及几位与此事相关的宗室子弟,也“恰好”出现在附近,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与期待。
李斯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张泽等几名主要吏员,平静地迎了上去。
“下官李斯,见过御史。”李斯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石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李斯,御史寺接到弹劾,指你于白渠工赈事务中,涉嫌煽动流民、侵吞钱粮。奉御史大夫之命,前来核查。请你配合!”
“御史明鉴,”李斯朗声道,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李斯自受命督办工赈以来,夙夜忧叹,唯恐有负相邦与郑公所托,更不敢行差踏错,触犯秦法。弹劾所言,纯属诬陷!适,愿全力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他的镇定自若,让石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也让远处夏无疾的人眉头微皱。
“空口无凭。”石玮声音依旧冰冷,“先查账!将工赈所有账簿,呈上来!”
“遵命!”李斯早有准备,一挥手,几名计吏抬着数个沉重的木箱上前。箱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卷卷用麻绳捆扎好的竹简。
石玮身后的几名御史属吏上前,开始翻检。他们都是查账的老手,手法娴熟。然而,越是翻看,他们的脸色就越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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