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下,时间仿佛凝固了。自契丹大军抵达已逾一月,预想中的血火厮杀并未爆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僵持。夏日的酷热早已褪去,十月的寒风开始裹挟着塞外的沙砾,抽打在双方士兵紧绷的脸上。云州城依旧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李克用的黑色“鸦军”旗帜在城头猎猎作响,透着冰冷的戒备。契丹大营连绵不绝,篝火日夜不息,却弥漫着一股焦躁与迷茫的气息。
顾远身处这风暴的中心,感受着远比战场厮杀更凶险的暗流。张三金的行踪愈发诡秘莫测。他那辆巨大的黑金车辇时常消失在营地深处,由赫连铁带领着最精锐的拜火教徒严密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而当车辇出现时,张三金往往面色疲惫却眼神亢奋,枯槁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他不再频繁地“堪舆”山川,反而开始频繁地“会客”。来访者身份各异:有来自漠北深处、行踪诡秘的游商;有操着古怪口音、裹得严严实实的西域术士;甚至还有几个看似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原行脚僧。这些会面都在最深的夜幕下进行,地点或在张三金的车辇内,或在营地外某个不起眼的荒丘背后,由拜火教高手重重布防,隔绝一切窥探。
顾远曾数次以商议军情或加强警戒为由,试图接近,均被赫连铁以“教主正在参悟圣火真谛,不容打扰”为由,强硬地挡在门外。他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绝非简单的“加固龙脉”或“探查李克用动向”!张三金在谋划着什么?这些神秘来客又是什么人?
更让顾远憋闷的是,每当他向古力森连或张三金提出试探性进攻,哪怕是小规模的袭扰,以打破僵局、试探李克用虚实,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制止。
古力森连眉头紧锁,语气沉重:“远儿,不可妄动!李克用那‘鸦军’不是吃素的!云州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贸然进攻,徒增伤亡!再等等看!” 他虽勇猛,但并非莽夫,深知强攻的代价。
而张三金的理由则更加冠冕堂皇,带着不容置疑的阴冷:“远儿稍安勿躁。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可轻启战端?本座正在沟通天地,推演天机,寻找破城之良策。时机未到,不可造次!若有违抗,动摇军心,休怪本座以教规处置!” 他那双深陷的眼窝扫过顾远,带着赤裸裸的警告。
顾远只能强压怒火,退回自己的营区。他看着远处戒备森严的云州城,看着营中无所事事、士气日渐低落的士兵,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更深的警惕。张三金在拖延时间!他到底在等什么?这僵局背后,必然酝酿着远超攻城略地的巨大阴谋!
阿茹娜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八个月的身孕让她行动愈发笨拙。营地的条件简陋,寒风刺骨,虽然有顾远无微不至的照顾和赤磷卫的严密保护,她的脸色依旧比在王庭时苍白了些许,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顾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将营帐布置得尽可能温暖舒适,搜罗最好的食物和安胎药物,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她身边。阿茹娜很懂事,从不抱怨,只是依偎在顾远怀里时,小手会不自觉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清澈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对未来的茫然和对腹中孩子的深深忧虑。这份沉默的坚强,反而更让顾远心如刀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开了云州上空的阴云!
十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寒风凛冽。契丹大营的西北方向,地平线上骤然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那烟尘并非沙暴,而是由无数奔腾的铁蹄践踏大地所激起的!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营地的栅栏都在嗡嗡作响!
“敌袭!!”
“戒备!全军戒备!!”
凄厉的号角声瞬间撕裂了营地的宁静!契丹士兵们惊慌失措地从营帐中冲出,抓起武器,涌向营寨边缘。张三金的车辇旁,拜火教徒瞬间结成防御阵型,黑金教袍在风中鼓荡。古力森连也提着他的巨斧,跨上战马,浓眉倒竖,厉声呼喝着部下布防。
顾远冲出营帐,一把将惊慌的阿茹娜护在身后,赤磷卫瞬间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刀剑出鞘,杀气凛然。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席卷而来的烟尘洪流。
然而,当那支庞大的军队冲破烟尘,显露出真容时,整个契丹大营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震静!
来的并非李克用的沙陀“鸦军”,而是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到令人心悸的契丹铁骑!黑色的皮甲,狰狞的狼图腾旗帜,锋利的弯刀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队伍严整,行进间带着一股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数量之众,目测竟不下五万之巨!
更让所有人,尤其是顾远,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支庞大军队的最前方,一杆比其他旗帜更高、更狰狞的黑色狼头大纛之下,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耶律阿保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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