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盯着她发白的指节,突然想起上个月苏若雪替他查日商账册,为了找出三笔被篡改的汇票,在阁楼翻了三天老账,最后是用茶水还原了被消去的墨印。
那时她也是这样,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
"好。"他扯下自己的丝帕裹住胶片,"我让阿福开车,你坐前座。"
福明照相馆的后屋飘着显影液的酸味。
王师傅戴着放大镜,镊子尖夹着胶片在红灯下漂洗。
苏若雪攥着顾承砚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当第一张影像在定影液里浮起时,顾承砚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那是张军用地图,"淞沪经济封锁线"几个字用红笔圈着,下面密密麻麻列着各关卡的物资审查条例,落款处盖着"军统上海站"的钢印。
"第二张。"王师傅的声音发颤,"是......是各民族企业的原材料配额表。"
苏若雪的手突然松开。
顾承砚低头,看见她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桌角,裂了道细纹——可她像没知觉似的,盯着显影盘里浮出的第三张纸:"松本洋行渗透计划:重点打击纺织、航运......目标:破坏封锁线,确保日资物资畅通。"
"林叔在查棉纱掺假是假,"苏若雪的声音发飘,"他是在查松本怎么绕过封锁线运货。"她突然抓起胶片冲去窗边,晨光透过相纸照在她脸上,"这上面的配额表,和上个月商会收到的官方文件不一样!
松本买通了人,改了我们的配额,把本该给咱们的棉花......"
"给了日资厂。"顾承砚替她说完。
他想起三天前林德昌来找他时,袖口沾着蓝靛染缸的渍——顾氏绸庄的染缸是靛青,松本洋行的染坊用的是樱花牌蓝染料,颜色偏亮。
原来林德昌那时已经去过松本的染坊,在染缸边撕了块布,所以油布里的碎布绣着樱花。
"他想把情报带出上海。"顾承砚的指节抵着窗台,"江宁号去南通,南通有军统的联络点。
他买了船票,打算带着胶片上船,可没到码头就被截杀了。"
苏若雪突然转身抓住他胳膊:"码头的抛尸时间是三天前凌晨,江宁号是傍晚五点开船——凶手知道他要走,提前在半路截住了。"她的眼睛里烧着团火,"是谁走漏了风声?"
顾承砚没说话。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七点整。"联系军统上海站。"他掏出钢笔在便签上写号码,"就说顾氏绸庄发现重要情报,事关经济封锁线。"又转向王师傅,"胶片我要带走,您这儿的底片......"
"早毁了。"王师傅搓着染黄的手指,"顾少帮我把儿子从巡捕房捞出来那天,我就说过,福明照相馆的灯,永远为您留着。"
电话接通时,军统接线员的声音带着惺忪。
顾承砚报出胶片上的文件编号,对方突然倒抽口凉气:"您等十五分钟,陈站长亲自接。"
十五分钟后,陈站长的声音像淬了冰:"顾先生,这胶片的密级是特等。
林德昌是我们的线人,代号'春蚕'。"他顿了顿,"三天前我们收到消息,说'春蚕'要带着关键证据撤离,可之后就失联了。"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
原来林德昌不只是商联会的账房,还是军统的人。"我需要江宁号三天前的乘客名单。"他说,"凶手可能混在乘客里,或者买通了船员。"
"我让码头那边调记录。"陈站长的语气缓和了些,"另外,顾先生,最近别单独行动——能拿到特等密件的,不是小角色。"
挂了电话,苏若雪已经联系上招商局的经理。
对方一听是顾氏绸庄的少奶奶亲自开口,连说"这就办",半小时后派人送来了江宁号的乘客名单和行李登记表。
顾承砚翻名单的手突然顿住。
第37号乘客姓名栏写着"周德贵",备注是"老周"——这是林德昌常挂在嘴边的人,说是从前在纺织厂一起学徒的兄弟。
可登记地址却写着"法租界恒利洋行"。
"恒利洋行?"苏若雪凑过来看,"上个月就关了,说是老板卷款跑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林叔上个月说老周在跑单帮,怎么会登记洋行地址?"
顾承砚把名单折起来塞进口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望着远处法租界的方向,那里飘着零星的汽笛声。"去恒利洋行。"他说,"现在。"
苏若雪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发梢扫过他手背:"我和你一起。"
晨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切出一道金线。
顾承砚摸着口袋里的名单,能感觉到"老周"两个字隔着布料硌着皮肤——这名字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像林德昌不该沉在吴淞口。
而恒利洋行紧闭的大门后,说不定藏着比樱花刺绣更毒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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