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跟着他往楼下跑,素心兰的香气裹着风灌进领口。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想起昨夜顾承砚说的话:"若雪,等把日商赶出上海,我要在黄浦江畔盖间大房子,窗台上全摆你养的花。"
可此刻,她更想知道——那个说要带她看黄浦江日出的阿远哥哥,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守着同样的执念?
黄包车碾过石子路的颠簸里,顾承砚攥着半块怀表的手青筋直跳。
表盖内侧刻着"泽远"二字,边缘还嵌着粒极小的蓝宝石——和苏若雪腕间那串家传的蓝宝手链,竟是同一种切工。
"王探长说这是从火场最里层的房梁下筛出来的。"苏若雪的声音裹着风灌进他耳里,她的发尾扫过他手背,"房梁下堆的是去年从杭州进的杭罗,最耐烧,烧了整夜都没化尽。"
顾承砚突然捏住她的手腕,把怀表按在那串手链上。
两颗蓝宝石在晨光里泛着同样幽蓝的光,像两滴凝固的夜色:"老周女儿给你的玉坠,是蓝宝镶的?"
苏若雪猛地睁大眼睛:"是!
她说是她爹跑船时在南洋带回来的,我还当是普通货——"
"这是三井物产特供的南洋宝石。"顾承砚的喉结滚动两下,"他们收买线人时,会用这种带编号的宝石当信物。
老周能拿到,说明他不止是军统线人..."
黄包车在巡捕房门口刹住。
王探长叼着烟从门里迎出来,手里还捏着个牛皮纸袋:"顾先生,这是火场的勘测记录。
仓库后墙有个新挖的洞,洞口有橡胶鞋印——不是普通胶鞋,是日本军工厂特供的防滑底。"
顾承砚接过纸袋的手一沉。
苏若雪凑过来,看见纸上画着洞的位置,正好对着仓库最里面的账本架。
她突然想起昨夜给绣娘们发宵夜时,张婶说看见个穿黑大衣的男人在仓库后巷转悠,操着带口音的官话喊"老周"——
"南京口音。"顾承砚突然开口,"三井在南京有个情报中转站,负责人是沈仲明。"
苏若雪的指尖掐进掌心:"沈仲明?
上个月在商会说要'中日亲善'的那个纺织业代表?"
"他十年前是军统上海站的情报员。"顾承砚从西装内袋抽出那本《军统人员名录》,翻到沈仲明的名字时,钢笔尖几乎戳破纸页,"林泽远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就是在南京和他开秘密会议。"
苏若雪的呼吸突然顿住。
她想起方才在石库门里,阿福除了怀表,还递来封新的匿名信——邮戳是南京,内容只有四个字:"问沈仲明"。
"去林泽远的旧宅。"顾承砚突然转身,把名录塞进苏若雪怀里,"他在法租界还有套房子,是1933年用苏伯父的名义买的。"
苏若雪跟着他往弄堂口跑,茉莉簪子在发间晃得几乎要掉。
她听见他边走边低声说:"如果老周的死和沈仲明有关,如果仓库大火是为了掩盖林泽远留下的东西..."
旧宅铁门的锁锈得厉害。
顾承砚用钢笔尖挑开锁芯时,苏若雪注意到门环上雕着半朵梅花——和林泽远照片里的徽章一模一样。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檀香涌出来,正厅墙上还挂着幅《松鹤图》,落款是"泽远敬赠若雪生辰"。
"他记得我的生日。"苏若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承砚的手指在墙面摸索,突然停在松针的位置。
他用力一按,整面墙发出"咔嗒"轻响,露出个半人高的暗门。
苏若雪摸出火柴点燃随身带的蜡烛,光晕里,密室内整面墙的档案盒上都贴着"樱花计划"的封条,最上面那个盒子上,用红笔写着"林泽远 1935"。
顾承砚扯掉封条的手在发抖。
他抽出最上面的文件,标题是《樱花计划·中方顾问名单》,第一行就是"林泽远"三个字。
苏若雪凑过去,看见后面写着"负责策反民族企业家,建立日商代理网络",心脏几乎停跳:"他...他是汉奸?"
"不可能。"顾承砚翻到文件末尾,手指突然顿住,"这里有份1935年6月的紧急批注:'林泽远携核心资料失踪,计划暂停。
'后面盖着军统上海站的火漆印。"
苏若雪的蜡烛晃了晃,烛泪滴在文件上。
她蹲下身翻找其他档案,在最底层的木匣里摸到个硬壳本子,封皮上写着"林泽远工作笔记"。
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钢笔字:"若雪今天周岁,抱着她时,她往我嘴里塞了块糖。
甜得我眼眶发疼——这样的甜,不该被战火碾碎。"
顾承砚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抢过本子翻到最后几页,最新的记录停在1935年6月10日:"沈仲明的人今晚来取名单,我在茶里下了药。
他们要的'策反名单',是我用三年时间伪造的假账——真正的日商罪证,藏在樱花树下的账本里。"
"樱花树下的账本!"苏若雪猛地抬头,"老周女儿说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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