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报纸的手在抖——原来那些抹黑民族工业的舆论,不是自发的,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过。
顾承砚望着苏若雪发红的眼眶,又看了看桌上的电台零件和报纸,喉结动了动。
"备车。"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通知所有商会理事,半小时后开会。"
苏若雪追上来,递给他杯热粥:"你一夜没睡。"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滚到胃里。"若雪。"他转身时眼里闪着光,"他们以为用钱能买舆论,用电台传情报。
可他们不知道..."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心口,"这里装着的东西,比五百万银元贵重一万倍。"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肩头,把影子拉得老长,像面要猎猎升起的旗。
而此刻的闸北,那辆运走木箱的卡车正停在一处破庙后。
车斗里,最后一只木箱的夹层被撬开,半张盖着梅社火漆印的密函飘落在地,字迹在晨风中若隐若现:"顾承砚查得太紧,计划提前..."
顾承砚站在商会顶楼的露台,晨雾还未散尽,他对着怀表拧了拧发条——七点整。
楼下的黄包车夫正扯着嗓子喊"《申报》出早刊喽",报童的竹篮里,新印的报纸折角处露出醒目的标题《外资伪装下的资本陷阱》,铅字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顾先生,《申报》陈主编来电。"小宋举着听筒从楼梯口跑上来,"他说头版加印两万份,现在全上海的报摊都在抢。"
顾承砚接过电话时,听筒里还带着油墨未干的潮气。
陈主编的声音压得低,却难掩激动:"我让人查了欧亚贸易联盟的注册地,瑞士那家母公司根本不存在!
您提供的银行流水和电台零件,够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陈先生,"顾承砚指节抵着窗沿,望着楼下围读报纸的人群,"再加半版读者来信。
让纺织女工、米行掌柜、洋货店伙计都写——他们被'日货惠民'挤垮的铺子,就是最好的证词。"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尖戳破纸页的脆响:"明白!
九点我让排字房加印号外,标题就叫'是谁在骂我们的国货粗劣?
'"
放下电话时,苏若雪抱着一摞账本从楼梯转口出现。
她的发梢沾着细汗,月白衫子的袖口挽到肘弯,露出腕间那截褪色的红绳——那是三年前顾承砚在城隍庙给她求的平安符。
"审计组查到了。"她把最上面一本账册拍在桌上,牛皮封皮"啪"地弹起几星灰尘,"欧亚贸易联盟的五百万银元,有三百万走了香港中转,最后进了梅社在东京的账户。
剩下两百万......"她翻开账册内页,指腹划过一行用红笔圈起的数字,"买了三百箱美国产印钞纸,存放在虹口日租界的仓库。"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账册凑近看,油墨印的"合众国钞票纸公司"字样在眼前跳动。
三年前他在哈佛听金融课时,教授曾举过类似案例——伪造货币最关键的不是技术,是能以假乱真的纸张。
"更绝的在这儿。"苏若雪从账册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附录,纸页边缘还留着被利刃划开的毛边,"317号木箱里的改良织机图纸是幌子,真正的东西是台德国产小型印刷机;318号染料配方笔记下边,压着半卷印钞纸;319号的合同原件......"她顿了顿,指尖微微发颤,"夹层里藏着《上海商业信心指数》的伪造样本。"
顾承砚接过那张样本,纸页上用蓝墨水写着"棉纱价格暴跌三成绸庄倒闭率达百分之六十",落款是"上海总商会"的仿冒钢印。
他的后槽牙咬得生疼——如果这东西被当作"权威数据"登上报刊,本就艰难的民族工业怕是要彻底垮在自家百姓的怀疑里。
"去工部局。"他抓起搭在椅背的西装,却被苏若雪拽住袖子。
她的手指沾着账册上的霉斑,在他袖口洇出个灰黑的印子:"我跟你一起。"
工部局的会客室飘着英国红茶的香气,巡官汤普森的金表在腕间闪着光。
顾承砚把电台零件、印钞纸样本、伪造的信心指数依次摆上胡桃木桌时,汤普森的银匙"当啷"掉进茶盏。
"顾先生,这些证据......"汤普森用手帕擦了擦镜片,"您确定要公开?"
"我确定。"顾承砚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贵局总说要维护租界秩序。
现在有人用我们的木箱运电台,用我们的账本洗黑钱,用伪造的'权威数据'摧毁商人们的信心——这秩序,是该有人来维护了。"
他从皮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封皮上"外资准入审查机制"八个字力透纸背:"今后所有外资企业,必须提供母国银行的资产证明、贸易部的经营许可,还要在总商会备案。"他指了指桌上的伪造样本,"否则,他们带来的不是投资,是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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