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却已抓起铅笔,在信笺边缘快速标注:纺织厂工人抱怨棉纱分配不均的占比从半月前的12%激增至47%;码头搬运工对债券的质疑集中在"卸货费拖欠",可实际上商会三天前刚拨了季度补贴;最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那封来自闸北面粉坊的信,老掌柜用烟杆戳着信纸骂"顾氏吃独食",可顾承砚上周才亲自批了二十袋平价麦麸给他。
"这不是偶然。"苏若雪将登记本拍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旧剪报——那是《申报》半个月前的报道,标题《顾氏绸庄新织机占仓库?
少东家回应:为工人扩产》。
她突然想起今早去西市米行时,陈阿伯摸着信纸上的指印嘟囔:"那小报说,只有纺织厂的人才有资格领补贴......"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是顾承砚的黑色轿车停在商会门口。
苏若雪抓起信笺冲下楼,正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陌生的汗酸味,粗布工装的领口还沾着草屑——这是要去码头的伪装。
"查到了。"她将信笺塞进他手里,发间茉莉被风掀起,扫过他胡茬未剃的下巴,"负面情绪全在劳动密集型行业,有人专门挑最能煽动底层的切口。"顾承砚低头的瞬间,她瞥见他工装内袋露出半截《码头工人作息表》,墨迹未干的字迹里夹着半片枯叶。
"我今晚混进十六铺码头的夜集。"他声音压得低,指腹蹭过她发间茉莉,"《黎明之声》的散发者总在搬运工收工后出现,他们要的不是骂声,是......"
"是让工人觉得,他们和我们是对立的。"苏若雪替他说完,手指无意识绞着他工装袖口的破洞——那是他今早用剪刀剪的,说要像真的失业工人。
夜色漫进黄浦江时,顾承砚蹲在码头货栈的阴影里。
咸湿的风卷着鱼腥味扑来,他工装裤腿沾着的水泥渣磨得小腿发痒。
不远处的草垛后传来零星议论:"老陈头说领不到棉纱?
可我上月刚从顾氏领了三匹......嘘!
《黎明之声》的先生说了,那是老板们的障眼法!"
月上中天时,草垛突然被踢开。
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跳上木箱,手里举着张《黎明之声》:"弟兄们!
你们搬的是洋人的货,织的是老板的绸!"他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刀,"顾少东说实业救国?
可你们的娃还在饿肚子!
买债券?
那是拿你们的棺材本填他的窟窿!"
顾承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见搬运工老周红着眼举起拳头,看见十六岁的小栓把传单往怀里塞,看见人群里有人偷偷发银元——每塞一块,就有人喊一句"打倒商会垄断"。
鸭舌帽的声音突然拔高:"明晚八点,虹口仓库,要讨公道的跟我来!"
散场时,顾承砚摸了摸内袋的微型录音机。
磁带转动的轻响里,鸭舌帽的尾音还在震荡:"记住,你们流血流汗,换来的只是老板们的一纸债券!"他望着人群散去的方向,工装下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这不是普通的舆论战,是有人在给工人们灌迷药,把"实业救国"四个字从他们心里剜出来。
商会顶楼的会议室里,留声机正播放着录音。
顾承砚扯下工装扔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笔挺的西装。
他的指节敲着桌面,目光扫过秦老板发白的鬓角、林厂长攥紧的雪茄:"他们要分化我们和工人,那我们就把工人变成自己人。"
"劳资共治试点。"他抽出份文件拍在桌上,"选三家工厂,利润的15%拿出来做工人补贴,建职工夜校、设伤病基金。
要让他们看见,实业救国不是顾承砚的口号,是每个搬货的、织布的、磨面的都能分到的甜。"
苏若雪的算盘在此时打响。
她抱着账本站起,月白绸衫被壁灯映得发亮:"我查过三家工厂的流水,15%的利润足够覆盖基础福利。"她抬头时,眼底有星子在跳,"阿砚,我来管财务统筹。"
散会时,夜已经深了。
苏若雪抱着账本回办公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轻响。
她推开抽屉想拿钥匙,却触到张硬纸。
展开的瞬间,墨迹未干的字迹刺进眼底:"你父亲,还活着。"
纸页在她手里簌簌发抖。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她发白的指节,照见信纸上未干的墨点——像极了当年她跪在灵前,看父亲的棺木被推进火场时,落进香灰里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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