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昌斟茶的手顿了顿,青瓷杯盏相碰发出脆响。
“苏小姐是顾家的账房,怎么倒信不过自己人?”他推过茶盏,茶汤里浮着两片茶叶,“听说顾少东家在搞什么‘劳资共治’,倒像是要把厂子拆了重砌。”
苏若雪端起茶盏,看茶叶在杯中打着旋儿。
“顾家的买卖,到底是要活下来。”她抬眼时目光清凌凌的,“就像林先生当年在公使馆,不也是为了找条活路?”
林世昌的瞳孔微微收缩,镜片后的光突然暗了暗。
他伸手拨弄茶船,螺钿镶嵌的莲花在指尖转了两圈:“苏小姐倒会说话。”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裂开的蛛网,“你说的东洋设备……不过是‘东亚经济促进会’的试验品罢了。”
“试验品?”苏若雪的茶盏险些脱手,又稳稳搁在案上。
“他们总说要‘共荣’,可连块布料的定价权都不肯放。”林世昌的指节敲了敲账册,“真正的聪明人,得学会让别人替自己试刀。”他起身时长衫扫过苏若雪的手背,带着股陈年老檀的闷香,“苏小姐要是真想谈,三日后带顾少东家来。我让他看看,什么才是‘活下来’的买卖。”
顾承砚站在大新纱厂的车间里,机器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望着操作织机的女工们——她们的手在飞梭间翻飞,像一群被线牵着的蝶。
三天前苏若雪带回来的消息,此刻正烧得他后颈发烫。
“从这个月起,厂里利润的两成拿出来分给工人。”他提高声音,压过机器的嗡鸣,“干满三年的,额外分半成‘工龄红’。”
车间里突然静了一瞬。
老女工张婶抹了把脸上的汗,扯了扯旁边小丫头的衣角:“少东家说真的?”
“《申报》头版都登了。”顾承砚抽出怀里的报纸,油墨味混着棉絮飘起来,“你们可以选三个代表,和账房一起查账。要是觉得我顾某人藏了银子……”他指节敲了敲自己胸口,“尽管来砸我办公室。”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婶的儿子小柱子挤到前面,脖子上还挂着蓝布工牌:“我娘说,您上月给生病的春桃垫了药钱。”他挠了挠头,“要是真能多分钱,谁听那些‘黎明之声’瞎嚷嚷?”
顾承砚望着小柱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课堂上放的老照片——那些工人举着标语的手,和此刻攥着工牌的手,竟重叠在了一起。
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对跟来的记者点头:“拍吧,让全上海看看,工人不是机器,是厂子的主心骨。”
陈默然推门进来时,顾承砚正在算利润分配表。
这位军统特工的皮靴踩得地板咚咚响,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封皮上印着“德国驻沪领事馆”的烫金徽章。
“林世昌上个月见了五回汉斯·施密特。”陈默然把照片拍在桌上,“这老小子在柏林给纳粹管过经济,现在帮着日商做资金过桥。”
顾承砚拿起照片。
照片里林世昌和西装革履的德国人站在汇丰银行门口,前者手里提着个黑色皮箱,后者的袖扣闪着冷光——那是纳粹党卫军的鹰徽。
“他们在试什么?”他低声问,指节抵着太阳穴。
“试‘以华制华’的新法子。”陈默然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得他眼底发红,“用咱们的厂子赚银子,再用银子养他们的兵。林世昌这种人……”他掐灭烟头,“就是根穿钱的针。”
顾承砚突然站起身,推开窗户。
晚风卷着黄浦江的潮气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报表哗哗翻页。
他望着远处商会大楼的霓虹灯,那团光在暮色里像团烧不尽的火——原来这场局,从来都不是棋盘上的黑白子,而是整个世界在角力。
深夜的霞飞路23号,林世昌站在阳台的葡萄藤下。
月光透过叶子洒在他肩头,像落了层碎银。
他望着两里外商会大楼的灯火,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那是白天苏若雪用过的,杯底还沾着半片龙井。
“顾承砚……”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半分笑,“你拆了我的‘工人运动’,却拆不掉我身后的资本网。”他转身回屋时,葡萄藤突然晃了晃,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进楼下的阴影里——那里,两个穿黑衫的身影正缩在墙根,帽檐压得低低的。
顾承砚在办公室里放下电话,听筒里还响着忙音。
王二刚才在那头说:“霞飞路23号周围多了三个生面孔,看着不像巡捕。”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突然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
“备车。”他对门外的保镖说,“去商会大楼。”
夜色里,汽车的灯光划破街道。
顾承砚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顾家老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窗。
他知道,林世昌的棋已经动了——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对方再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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