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场彻夜的暴雨终于停息,大地焕发着新生的气息。云雾裹挟着湿漉漉的泥土与草木的芬芳,在山谷中缓缓流动,如同天上的河流临时落到人间。
李明衍一行人收拾齐整,踏上了通往赵国的小道。湿润的泥土在足下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山林间时而传来雨后鸟儿的啼鸣。彭越走在最前面,赤脚踩在泥泞的道路上,毫不介意沾满双足的泥浆,反而像一只欢快的小兽般灵活地穿行在复杂地形间,为众人引路。韩谈则警惕地守在队伍侧翼,目光不断扫视周围环境,确保安全。
邓起赶着马车,不时回头观察李明衍的神情,却见他目光空洞,似乎心思早已不在此处。自昨日与徐福在断桥相遇,交谈之后,李明衍便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沉默状态。那种沉默并非寻常疲惫或思索,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迷失的冥想。
阿漓静静地坐在李明衍身旁,时而扭头望向窗外渐行渐远的山峦,时而低头整理她那装满百越草药的布囊,却始终没有打破这份凝重的静谧。她知道,有些沉默需要等待,如同积蓄的山洪,终会找到宣泄的时机。
行至午时,一道清澈的溪流拦住了去路。溪水并不湍急,但经过一夜雨水冲刷,水位已然上涨,不似平日可以轻易涉过。
"前面有座石桥。"彭越指向不远处一道简陋的石面,"不过桥面有些窄,马恐怕难以通过。我们不妨等水势小些,再行路过。"
李明衍闻言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下了马,走到溪边蹲下,注视着流淌的溪水,仿佛在寻找什么。
"邓起,"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带上我的竹筒,取些水样来。"
邓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李明衍惯用的教学方式,便从行囊中取出几个精致的竹筒,沿着溪流上下游各取了水样。
"看,"李明衍举起两个装满水的竹筒,对着阳光细细观察,"上游的水色微黄,含沙量较高,说明上游可能有新开垦的农田或矿场;下游却澄澈见底,这是因为溪流在此处经过一片缓坡卵石地,起到了天然过滤作用。"
邓起与阿漓凑近观看,果然发现两管水质确有差别。韩谈也罕见地表现出了兴趣,走近几步细看。
"每一条水道都有其性格,如同人一般。"李明衍继续说道,目光随着溪水流向远方,"有的桀骜不驯,有的温顺可人。治水之道,关键在于理解水性,顺应其性而加以引导,而非强行压制。"
"先生所言极是。"韩谈突然开口,"这与用兵之道颇为相似。"
李明衍微微一笑:"兵法有云,'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用兵如水,治水似兵,殊途同归。"
彭越眨着明亮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蹲下身去用树枝在溪边的湿土上画起了什么。
众人就着溪水稍作休整,准备午餐。李明衍独自走到一旁,坐在一块光滑的河石上,继续凝视着流水。
阿漓见状,犹豫片刻,还是端了一碗热汤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明衍,喝些汤吧,路上不易,别累坏了身子。"
李明衍接过汤碗,却只是双手捧着,任由热气在面前缓缓飘散。"这碗汤是用山中野菇和溪边香草熬制的,滋味极好。"阿漓微笑着说,眼中却流露出关切。
"谢谢。"李明衍轻啜一口,确实鲜美异常。他抬头看向阿漓,正对上她清澈如山泉的目光。
"昨日徐福之言,明衍可有所得?"阿漓终于开口问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李明衍手中的汤碗微微一颤,差点洒出。他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突然轻声说道:"阿漓,你可曾想过,若是能选择,你愿生于何时何地?"
阿漓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生于百越山林,长于水乡,哪里还有什么可选择的?这天地间,我自在惯了。"
"若是说,有一个天地,人人能吃饱穿暖,不再有战乱、瘟疫、饥荒,甚至连这溪水也能干干净净流进每家每户,你可愿去那里?"李明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阿漓沉思片刻,答道:"那定是仙境了。我听族中老人说过,大禹治水后,曾引九水归一,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水患之苦。若有那样的盛世,谁不向往?但盛世难寻,即便寻得,又岂能长久?"
"若是..."李明衍放下汤碗,双手握拳又松开,像是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若是我告诉你,我来自那样一个地方,又或者说,一个时间..."
阿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继续。
李明衍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要一吐为快:"阿漓,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来自数千年后的世界,那里的人们建造了能飞上天的铁鸟,造出了不用火把也能照亮黑夜的明珠,甚至能隔着千里万里,如面对面般交谈..."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害怕自己会在说完前失去勇气,又像是担心这份真相一旦脱口而出,就会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