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容我为你引荐。"赢嘉神色微带骄傲,侧身施礼,示意身后的中年将军上前,"这位便是我国谋主,常胜将军李牧。"
李明衍眼前一亮,仔细打量这位赵国名将。只见李牧约莫四旬上下,身着暗青色窄袖战袍,腰间系一条磨砂铜片编织的革带,料峭春风中立如青松。他面庞方正,浓眉下双目如水,既无常见武将的粗犷豪放,亦无朝臣的阿谀圆滑,即便是初次见面,也给人一种深邃静穆之感。
李牧朝李明衍拱手一礼,声音不疾不徐:"久闻李君大名,能于今日一见,实乃幸事。"
李明衍连忙回礼:"将军过誉了,明衍怎敢当'大名'二字。"
"李先生过谦了。"李牧嘴角微扬,"你在秦国渠兴修水利的事迹,早已传到北地。李某虽长年镇守边关,却也知晓天下能人之事。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赢嘉一眼,"太子时常提起你。"
赢嘉见二人相谈甚欢,面露喜色,插言道:"明衍兄一路奔波,想必劳累。咱们且莫急着商议正事,先让你养精蓄锐几日如何?"
李明衍本想立刻询问赵国局势,闻言却也领会了赢嘉的周到考虑,便点头应允。
第二日清晨,李牧便带着李明衍骑马出城,沿着黑水河上游策马北行,观察边境防务。
边关的春日与中原截然不同,寒意犹存,山川裸露,却有一种荒凉中的壮阔。骑行至一处高岗,李牧勒马停下,指向北方起伏的山脉:"那便是代北高原,再往北,便是大漠。漠北匈奴部族时常南下劫掠,是我军常年征战之地。"
李明衍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影,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北风,一种从未有过的辽阔感涌上心头。自从被秦王冷落,他心中一直郁结难解,此刻在这天地之间,内心深处的壁垒似乎正在松动。
李牧似乎看透他的心思,递过一个皮囊:"尝尝,边关特酿。"
李明衍接过小口饮下,顿觉一股烈焰顺喉而下,却又留存一丝清冽甘甜,不禁赞叹:"好酒!"
"边塞之酒如边塞之人,表面粗犷,内里却有不为人知的醇厚。"李牧眼望远方,"明衍先生此前效力于秦国,可曾想过,若秦统六国,这辽阔疆土将成一体,是福是祸?"
李明衍一怔,没想到李牧一言便直指核心:"将军所问极深。以明衍之见,水有聚散,国有兴衰,此乃天道。秦国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然大势所趋,恐难抵挡。"
李牧目光如炬:"先生快人快语!所以我赵国更需夙兴夜寐,未雨绸缪。秦国强大,然短板亦明显——过于依赖中原之法,不懂北疆之策。我等虽无法阻断洪流,却可引导水势,为赵国留一线生机。"
连日来,李明衍跟随李牧考察边境,又与赢嘉深入民间,了解代地民生。与秦国的规整肃穆不同,代地百姓多穿着质朴的羊毛衣裳,说话直来直去,夜晚则聚集在火堆旁,饮酒高歌。赢嘉在民间行走如鱼得水,与牧民、农户、商贾谈笑风生,丝毫没有王族的傲慢。
一日,他们探访了一户以制作弓箭闻名的匠人家庭。老匠人满脸皱纹,手指却依然灵活,一边熟练地将桑木、牛角与牛筋层层粘合,一边向李明衍解释:"代地弓不同中原,要扛得住风雪变化,射得穿厚毛皮甲。"
赢嘉轻松地接过一张半成品,示意李明衍:"试试拉一拉,感受边地之工。"
李明衍用力拉开弓弦,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传来,难以为继。赢嘉见状笑道:"别勉强,此弓拉满需百余斤力道,非练家子不能掌握。"
老匠人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太子说得是。这位南来的客人,手上没有用弓的茧子,想来是读书人吧?"
"我是个水匠。"李明衍笑着回答。
"水匠?"老人眼中闪过惊奇,"可是会引水上山,让旱地也能种出好庄稼的那种?"
赢嘉插言道:"可不是么?他在南方修了大水渠,灌溉千里良田,百姓都称他为活神仙呢!"
老人双手合十,神情突然严肃:"先生若真有此能,请务必看看我们村后的那片荒地。往年融雪时水倒是足,可一入夏就干得冒烟,种不了粮,连草都长不好。"
李明衍见状,点头应允。
走出老人家门,赢嘉低声道:"这便是代地百姓的心声。北地常年干旱,民不聊生,若能解决水患,比建千座营寨还要实在。"
几天的边塞生活如同甘露滋润了李明衍的心田。这一日,他与赢嘉、李牧三人策马返回代郡城,途经一片开阔的草原时,李明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嘉兄身为先王长子,那赵王和郭开如何得势?"
赢嘉勒马停下,望向远方,长叹一声:"事关国本,说来话长。"
春风拂过草原,带着些许寒意。赢嘉神色凝重,细述内情:"自秦王逼我放弃太子之位后,先王本想暗中安排我日后仍能继承大统,遂立了一个庶出歌姬之子为新太子——此子聪慧尚可,却性情懦弱,缺乏王者气度,先王本意是让其日后听我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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