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暖风轻拂,成团的柳絮如同纷飞的雪花,悠悠然地扑进雕花窗棂,在砚台上悄然落了薄薄一层,仿佛为这古雅的物件蒙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我坐在窗前,正咬着狼毫笔杆,全神贯注地修改新话本。思绪在笔尖流转,沉浸在故事的跌宕起伏之中。
墨竹迈着轻盈的步伐,端着青瓷碗走了进来。她的裙摆扫过门槛的铜饰件,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宛如一曲轻柔的乐章。碗里盛着酸梅汤,冰块棱角分明,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冷冽而剔透的光,恰似寒夜中的星辰闪烁。
“小姐,”墨竹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与不满,“柳氏院里的春桃刚才在月洞门外转了三圈。瞧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上回诗社她被您怼得颜面尽失,当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不定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我的笔尖在“女主智斗继母”的段落上猛地一顿,前世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翻涌而来。同样是这般柳絮纷飞的时节,我喝下春桃送来的红豆粥后,便陷入了上吐下泻的痛苦之中。那时,柳氏跪在父亲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声称我贪凉误食生冷之物。如今细细想来,那碗粥表面的甜腻之下,怕是暗藏着夹竹桃的毒汁,其心可诛。我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桌角的暗纹,那是生母在世时亲手刻下的缠枝莲,岁月的摩挲已将其磨得光滑,却磨不掉我对生母的思念以及对往昔苦难的铭记。
“把酸梅汤端去给小侯爷。”我轻轻推开盘子,冰块撞击碗壁,发出清脆的清响,宛如玉珠落盘。“再去厨房盯着,今日所有膳食,必须看着厨子从淘米开始做,一刻都不能松懈。”
墨竹领命刚走,演武场方向便传来一阵哐当声响,似是兵器碰撞或是重物倒地。紧接着,小侯爷扛着鎏金木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刀穗上的红绸肆意飞舞,一下扫翻了砚台,松烟墨汁如墨云般溅在他湖蓝锦袍的金线绣纹上,为那华丽的锦袍添了几分不羁。他晃着手中的油纸包,兴奋地冲到案前,腰带上的翡翠腰带扣在日光下闪烁着温润而耀眼的光,宛如碧绿的湖水在阳光下荡漾。
“姐!”小侯爷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与兴奋,“江状元差人送了糖画!说是张记老师傅用了新法子,糖画的翅膀会动呢!”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刹那间,一只栩栩如生的糖画凤凰出现在眼前,其翅膀竟真的轻轻颤动起来,仿佛即将振翅高飞。尾部的糖丝巧妙地勾着金粉,在光影的交织下,更显璀璨夺目,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夹层里,一方素绢上写着娟秀的簪花小楷:“闻君近日劳神,特备饴糖解乏。”看到这熟悉的字迹,我不禁想起三日前江砚扮成书童混进诗社的情景。那时,他将斗笠压得低低的,趁人不注意,悄悄往我手里塞糖画,指尖触碰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之上,顿时,我的耳垂不由自主地发烫。
“姐,你脸怎么红了?”小侯爷好奇地凑得极近,手中木刀的刀柄差点戳到我下巴,“是不是又被柳氏那老虔婆气的?她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去砍她院子里的桂花树,看她还怎么嚣张!”
“去去去,别在这儿捣乱。”我轻轻拍开他的手,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月洞门外闪过一抹粉色素裙。定睛一看,正是春桃躲在柳树后,她鬓边的绢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显得狼狈而慌张。见我望过去,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转身就跑,那绢花勾在柳条上,飘飘悠悠地落进池塘,惊起一圈圈涟漪,仿佛也在我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夜色渐深,更鼓敲过二更,白日里喧嚣的蝉鸣声渐渐歇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静谧的薄纱所笼罩。我披着银鼠披风,静静地坐在廊下,月光如水,给庭院铺上了一层银霜,宛如梦幻般的仙境。墨竹端来一碗银耳羹,盛在白瓷碗里,百合花瓣悠然地浮在汤面,看似清新雅致,却隐隐掩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气息,仿佛在暗示着这背后隐藏的不寻常。
“厨房说这羹是柳氏院里送来的,特意加了南来的百合。”墨竹的声音压得极低,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眼神中透露出担忧,“要不……”
“喝。”我神色镇定,舀起一勺银耳羹,月影在汤里破碎,如同撒了一把碎银,闪烁着清冷的光。“但换个碗。”说着,我指了指那只青瓷碗,它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正是今早小侯爷喝酸梅汤的那只。
就在我把最后一勺羹汤缓缓倒进花丛时,柳氏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如同夜枭的厉啼,令人毛骨悚然。我神色不变,从容地披上外衣,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赶到时,只见春桃瘫坐在游廊下,嘴角还沾着银耳羹,脸色白得如同宣纸,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柳氏举着羊角宫灯,站在台阶上,她头上的珍珠抹额随着身体的颤抖,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仿佛是她内心慌乱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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