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贺麟的怒喝伴着瓷器碎裂声,“那蒋家姑娘此刻还昏迷不醒,你倒编排起这些浑话!”
蒋圆圆听得浑身发抖,忽觉天旋地转,跌坐回榻上。
春桃慌忙扶住她,却见自家小姐眼中似淬了毒:“好个楚澜祺......设宴的是她,备酒的是她,倒叫我替人受过!”
窗外秋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前殿的喧闹愈发刺耳。
贺胤捷像是得了什么依仗,竟扯着嗓子嚷道:“父亲若不信,只管去查那醒酒汤!定是她们合谋下的迷药!”
“住口!”贺麟一脚踹翻香炉,“你当这是市井勾栏?再敢污言秽语,老子今日便请出家法!”
这番动静惊动了巡夜侍卫,檐下灯笼次第亮起。
蒋圆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突然抓住春桃手腕:“家里可来人了?”
“紫嫣公主已派人快马回京传递消息。”
“二百里加急也要半日...…”蒋圆圆惨笑一声,眼角沁出泪珠,“等母亲赶到,我早被那厮泼满脏水了!”
话音未落,忽闻前殿传来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贺麟暴怒的喝骂:“逆子还敢攀扯他人!蒋姑娘此刻生死未卜,你倒有脸提什么迷药!”
蒋圆圆闻言一怔,忽似想起什么,十指骤然收紧:“桑知漪呢?那小贱人有没有中招?”
春桃垂首不敢答,却见小姐扬手将青瓷药碗摔得粉碎。
碎瓷飞溅间,蒋圆圆厉声尖笑:“呵,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时外间传来细碎脚步声,侍女柒月提着宫灯急急入内。
见满地狼藉也不多问,只附耳低语:“小姐,白公子来了。”
蒋圆圆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如潮水漫涌——秋阳穿透银杏林,月白锦袍的青年策马而来,金丝云纹皂靴将贺胤捷踹出丈余。
那时他逆光而立,腰间玉珏叮咚,宛若神兵天降。
“快取那件海棠红织金褙子来!”蒋圆圆忽地起身,踉跄着扑向妆台,“还有前日新打的点翠步摇。”
柒月忙扶住她发颤的身子:“白公子说他就在前殿候着。”
铜镜映出女子凌乱的云鬓,蒋圆圆抓起玉梳狠狠扯动发尾:“他既肯来,必是信我的!”话音未落,前殿又传来贺胤捷杀猪般的嚎叫:
“父亲要打便打,只是儿子实难咽下这口恶气!那蒋氏女分明早有预谋,否则怎会偏在此时晕厥?”
蒋圆圆手中玉梳“咔“地断成两截。她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面容,忽地放声大笑:“好!好得很!且让那蠢货嚷破天去,待我见了白公子,自有人替我撑腰!”
柒月捧着妆奁的手微微发抖。
菱花镜里,自家小姐染着丹蔻的指尖正死死抠进檀木妆台,留下五道狰狞划痕。
……
前殿里,贺麟打儿子打得手都酸了。贺胤捷该喊的冤、该泼的脏水也都嚷了个遍,回头圣上与娘娘问起来,总归能圆过去。
说白了就是年轻男女私会那点破事,靖远侯府虽不及当年显赫,配蒋家倒也不算高攀,至多让胤捷委屈些,把这丫头娶进门罢了。
白怀瑾跨进门槛时,贺麟正背对着门喘气。
倒是贺胤捷眼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嗖”地躲到父亲背后——林子里那记窝心脚,踹得他到现在还直不起腰。
“白大人。”
贺麟转身作揖,脸上堆着笑:“本侯记得白大人此番并未随驾?怎的忽然到行宫来?”
白怀瑾玄色官袍上沾着夜露,眉眼浸在烛火阴影里,淡淡道:“都察院有要务禀报太子。”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让贺麟后颈发凉。
虽说白怀瑾如今只是五品佥都御史,可上月沧州知州被他一纸弹劾折子送进诏狱,连带着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江南官场都跟着抖三抖。
若非秋狝耽搁,这会子早该升迁了。
贺麟这武宁侯听着威风,实则全靠尚了临川公主才得爵位。面对这等实权新贵,气势先矮三分。
“白大人来得正好。”贺麟干笑两声,“犬子与蒋家小姐闹了些误会,您给评评理?”
白怀瑾眼皮微抬。
烛光在他清俊面容上跳跃,嘴角分明噙着笑,眼底却凝着冰碴子。贺麟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跳,正想推儿子出来哭嚎两声,内殿突然传来脚步声。
蒋圆圆扶着侍女跌跌撞撞冲出来,发髻散了大半,见到白怀瑾顿时眼睛发亮:“白公子!”
她扑到白怀瑾身侧,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我是遭人算计的!那贺胤捷满口胡吣,您千万要信我!”
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在男人雪白衣袖上留下道红痕。
要说蒋圆圆此刻也是昏了头。满京城谁不知白怀瑾是块捂不热的寒玉?去年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徐雯琴拦轿示爱,被他当街用《女戒》训得掩面而逃。
可眼下顾不得这许多了。
蒋圆圆痴痴望着眼前人。月白锦袍衬得他愈发清贵,眉目如画,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的影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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