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銮驾以近乎极限的速度,冲破春雨的阻隔,抵达河间府疫区核心。所见景象,触目惊心,恍如人间炼狱。昔日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薯田,如今大片大片地覆盖着死亡的黑褐色,腐烂的恶臭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作呕窒息。农舍十室九空,侥幸未染重病的百姓也面如死灰,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灵魂已被那无形的瘟神抽走。
云舒的到来,如同无边黑暗中骤然投下的一束刺破苍穹的强光。她没有理会地方官员诚惶诚恐的劝阻和繁琐的迎驾礼仪,径自换上素净得近乎简陋的粗布道袍,发髻以一根青玉薯藤随意绾起,亲自深入疫气最重、死亡气息最浓的村落。
“娘娘!万万使不得啊!那毒汁沾身即溃烂,神仙难救!”县令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扑跪在地拦阻。
云舒恍若未闻,步履沉稳地踏过泥泞污秽的田埂。她蹲在一垄彻底腐烂、散发着浓烈尸臭的薯田边,指尖青焰流转不息,时而凝聚如针探入病薯深处,时而散开如网笼罩腐土,精准地剥离、捕捉、分析着空气中、泥土里、病薯块上残留的每一丝怨毒黑气。赵铁柱率领的地听卫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在云舒无声的指令下,迅速以浸泡过药汁的布幔建立隔离区,架起大锅熬煮药汤。春喜带来的椒房殿药侍们,则展现出惊人的专业与冷静,分发着从未染病区域紧急调运、碾磨成粉的青玉薯叶粉制作的糊糊,动作麻利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娘娘……娘娘慈悲……”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妇人,抱着怀中气息奄奄、小脸烧得通红、掌心泛着不祥黑气的小孙子,跌跌撞撞地冲出破败的草棚,跪倒在云舒脚边的泥泞里,浑浊的老泪混着冰冷的雨水滚滚而下,声音嘶哑绝望,“求您……求您发发慈悲,救救这孩子吧……我们没碰过那些遭瘟的薯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云舒停下指尖精密的探查,缓缓起身。泥水沾染了她的素袍下摆,她却毫不在意。她走到老妇面前,蹲下身,指尖那点纯净的青焰再次亮起,光芒温和而稳定。她将指尖悬于孩子滚烫的额头和发黑的掌心之上,青焰的光芒如同实质般流淌而下,轻柔地拂过。青焰过处,孩子皮肤下隐隐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被逼退、消融、炼化!孩子急促如风箱般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脸上不祥的黑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的死气已被驱散。
“取青玉薯叶粉三钱,合甘草一钱,金银花半钱,熬水三碗煎成一碗,每日三次,温热喂服。此症可解。”云舒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周围的绝望哭嚎。她身后的药侍立刻应声,迅速记下配方,指挥人手开始更大规模的熬制。
这一幕,如同神迹,被无数深陷绝望泥潭的百姓看在眼里。皇后娘娘,万金之躯,竟不惧这恐怖的瘟疫,亲手救治垂死的孩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如同久旱后的甘霖,开始在死寂冰冷的疫区大地上重新点燃,驱散着弥漫的绝望。
然而,阴沟里的毒蛇,并未因这束光而退缩,反而在阴影中吐出了更致命的信子。
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密信,通过隐秘如蛛网的渠道,悄然飞入河间府下辖一个偏僻、毫不起眼的村落。信笺雪白,上面只有一行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字:“时机已至,速将‘墨玉芽’混入府衙预备分发之新薯种内,务必送入御前药圃。”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负责看守府衙新薯种仓库的一名小吏,如同鬼魅般避开巡逻的守卫,哆哆嗦嗦地摸进库房。库房内堆满了筛选好的、颗粒饱满、用于疫后补种和试验的新薯种,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小吏脸上交织着贪婪与极致的恐惧,颤抖着手,从贴身里衣中掏出一个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几颗米粒大小、漆黑如最深的夜、表面仿佛流淌着诡异油光、散发着淡淡腥甜与腐臭混合气息的芽种——墨玉芽!他牙齿打颤,正要将其混入那堆代表着希望的薯种中。
就在那漆黑的芽种即将脱离指尖的刹那!
嗤——!
一道翠影如碧电裂空!一根原本堆在库房角落、沾满泥土、毫不起眼的普通赤焰薯藤蔓,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洪荒凶兽,猛地弹射而起!速度快到撕裂空气!瞬间死死缠绕住小吏那只握着墨玉芽的手腕!藤蔓上原本细密的绒毛此刻根根倒竖,瞬间硬化如钢针,狠狠刺入皮肉,直抵腕骨!
“呃啊——!!!”小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剧痛让他瞬间松手,漆黑的墨玉芽种撒落一地!那藤蔓缠绕之力远超柳如眉那次,带着一股源自大地深处被亵渎的狂暴愤怒意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生生勒碎!更可怕的是,被藤蔓钢针般绒毛刺破的皮肤,迅速泛起令人作呕的墨绿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肿胀、溃烂、流出发黑的脓血!薯网的反击,原始、野蛮,带着净化污秽的本能,致命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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