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抚过那片陈旧的布料,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又或是早已逝去、再也无法触及的温度。月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阴鸷与冰冷的凤眸。她的侧脸线条在清辉中显得异常柔和,却也异常苍白,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倔强的凄楚。
沈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又酸又涩,还有一种莫名的、让她自己都感到慌乱的疼惜。这感觉来得如此汹涌,如此陌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用来武装自己的吐槽和戒备。白日里那个捏着她下巴、眼神莫测的女帝,那个冷酷地缩短她活动范围的暴君,与眼前这个在月光下独自舔舐伤口、摩挲着褪色旧物的孤寂身影,重叠在一起,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
【那……是什么?谁留下的?】 一个声音在心底无声地问。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惊飞了那只暂时栖息在窗边的、伤痕累累的孤鸟。
时间仿佛在月光里凝固了。寝殿内只有沈昭自己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极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楚明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隔绝一切的屏障,脆弱得让人心疼,又孤寂得令人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楚明凰摩挲布片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沈昭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沉溺于悲伤孤寂中的背影,骤然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所有的脆弱和柔软在瞬间被抽离、被冰封、被一层坚硬无比的外壳所覆盖。
楚明凰的头,并未完全转过来,只是极其轻微地、如同最敏锐的猎豹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般,侧了一下。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颊,那上面方才还残留的一丝柔和线条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如刀削般的轮廓。一道锐利得如同实质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破开昏暗,精准无比地、带着刺骨的寒意,直直射向龙床的方向,牢牢钉在沈昭的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被窥破隐秘的惊怒,以及一种瞬间筑起的、高高在上的冰冷防御。所有的孤寂、脆弱,在接触到沈昭视线的刹那,被彻底碾碎,转化为一种更为凛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沈昭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激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刚才那揪心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巨大的恐惧和后知后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被子里,假装自己从未醒来,从未看见。
但楚明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看什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裹挟着北境最凛冽的风霜,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瞬间冻结了寝殿内所有流动的空气。那声音里没有半分睡意,只有全然的清醒和一种被打扰后的、毫不掩饰的愠怒。
沈昭的身体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沉沉地压在她身上。
“睡觉!”
第二个命令紧随而至,更加短促,更加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般的威压。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砸下,命令她立刻闭上眼,抹掉刚才看到的一切,回到无知无觉的黑暗中去。
沈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闭上了眼睛!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死死闭着眼,眼皮都在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阴影。她努力控制着呼吸,想让它听起来平稳些,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但急促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得她皮肤发紧。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警告,还有一丝……被触碰到逆鳞后的、冰冷的杀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难熬。沈昭僵硬地躺着,连脚趾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再发出一丝声响,引来更可怕的后果。脚踝上的金链冰凉刺骨,勒紧的痛感似乎又隐隐传来,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白日里楚明凰眼中那抹病态的满足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让她不寒而栗。
【完了……她会不会以为我在窥探她?她会不会……】 恐惧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那块褪色的旧布片,那月光下孤寂脆弱的背影,此刻都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心惊胆战。窥见暴君不为人知的脆弱,这比当面顶撞她更危险百倍!
就在沈昭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死寂和冰冷的视线压垮时,她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声响。
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楚明凰站起来了。
玄色的丝质寝衣拂过紫檀木圈椅的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接着,是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力量感,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朝着龙床的方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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