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却越过了满地狼藉的尸骸,越过了那些惊魂未定、喘息未平的残存死士,越过了重伤倒地的青鸾,最终,落在了金柱之后,那个僵立着的、满身血污的身影上。
沈昭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玉雕。月白色的寝衣被死士和萧云瑾的鲜血染得斑驳刺目,脸颊、脖颈、甚至睫毛上都沾满了粘稠的血点。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茫的惊骇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她呆呆地看着楚明凰,看着这个刚刚以雷霆手段碾碎一切威胁的杀神,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哀鸣。
楚明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狂喜,没有杀戮后的疲惫,只有一种近乎…嫌恶的冰冷?她嫌恶地扫视着满殿的尸骸和血污,仿佛这炼狱般的景象弄脏了她的眼睛。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挣扎着试图爬起的青鸾——难以置信、近乎呆滞的目光中,楚明凰做了一件让整个血腥战场瞬间冻结的事。
她手腕一抖,“锵”的一声,将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随意抛给旁边一名同样浴血、正喘息着的亲卫。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紧接着,她竟慢条斯理地从玄甲护臂内侧的暗袋里,抽出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
丝帕是上好的冰蚕丝,洁白如雪,在满目猩红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帕角绣着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银色凤羽暗纹,散发着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香。
楚明凰旁若无人地用那方干净的、带着冷香的丝帕,开始擦拭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韵律。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柔软的丝帕,轻轻拂过溅上血点的脸颊,拭去眉骨上沾染的血污,擦过指节间粘稠的血渍……每一个动作都细致而专注,仿佛此刻她并非置身于刚刚结束杀戮的修罗场,而是在晨起梳妆的明镜台前。
粘稠的血污在洁白的丝帕上迅速晕开,如同盛开的、狰狞的彼岸花。那清冽的冷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氛围。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寝殿。
连重伤呻吟的俘虏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浴血的死士们忘记了喘息,青鸾忘了颈间的刺痛,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楚明凰擦拭的动作未停,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清理干净点。” 她的目光扫过负责打扫战场的禁军统领,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
那统领猛地回神,单膝跪地,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末将遵旨!定将此地恢复如初!”
楚明凰微微颔首,擦拭着最后一点指缝间的血污。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地上那些还在痛苦呻吟、重伤未死的叛军俘虏,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留活口。”
留活口?!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脑袋嗡嗡作响!谁不知道女帝陛下的铁血手段?谋逆大罪,向来是诛九族、寸草不留!留活口?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无数道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明凰身上。
在众人呆滞的注视下,楚明凰终于擦干净了手上最后一丝血迹。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金柱后,那个依旧处于极度惊吓状态、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沈昭。
她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在解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寝殿之中:
“昭昭不喜欢血腥味。”
“昭昭”二字,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她说完,仿佛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随手将那方已经染成暗红、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丝帕丢弃在地。那沾染着血污的丝帕如同破败的蝴蝶,飘落在粘稠的血泊里,瞬间被暗红吞噬。
楚明凰不再看任何人,迈开脚步,踏过堆积的尸骸和粘稠的血浆,玄甲靴底踩在血泊中,发出轻微而粘腻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蜷缩在阴影里、被彻底吓傻了的沈昭。
沈昭的大脑一片空白。
“昭昭不喜欢血腥味”……
这句话在她空茫的意识里反复回荡,像魔咒,像惊雷,像冰水,又像烈火!
她看着那个踏着尸山血海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玄甲浴血,周身萦绕着未散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如同刚刚屠戮了万千生灵的魔神降世!可就是这个魔神,刚刚用最平淡的语气,下达了一个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命令,理由竟是…她不喜欢血腥味?
极致的血腥与极致的反差,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沈昭的脑海中疯狂对冲、撕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即又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巨大的恐惧尚未褪去,一种灭顶的、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心悸感却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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