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报警回执。
然后是现场照片的打印件(陈岚在张磊来之前已经匆忙打印了几张关键画面)。
最后,是那张冰冷的法院传票。
他将这些文件,一份一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动作沉稳,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挺直了因为长久压抑而微微佝偻的脊背。昏黄的灯光将他染血(杨母抓伤已结痂)却异常平静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如同刀削斧凿。那双曾经盛满对杨雪无尽温柔、如今只剩下冰封死寂的眼睛,缓缓抬起,扫过泪流满面、满眼担忧的姐姐陈岚,扫过病床上虚弱落泪、却努力想给他一个安慰眼神的母亲,最后,落在了张磊那张写满义愤、紧张和坚定支持的脸上。
他的目光在张磊脸上停留了片刻。兄弟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豁出去也要帮你”的悍勇,像最后一块投入冰冷熔炉的炽热木炭,让那被强行压缩的冰冷内核,骤然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污秽的决绝火焰!
陈默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上还带着一丝血痕(被他咬破的)。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声音不再嘶哑,不再颤抖,而是像一块被投入冰水中的烙铁,嘶嘶作响,带着一种淬火后的坚硬、冰冷和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陋室压抑的空气里:
“嗯。”
“我知道了。”
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然后,是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这官司……”
“我打!”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陈岚、陈母和张磊的心头!没有悲愤的控诉,没有绝望的哀嚎,只有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这三个字,宣告了他正式踏入这片由背叛和诬陷构成的、注定残酷而肮脏的战场!他不是去祈求怜悯,而是去战斗!去撕碎谎言!去夺回被践踏的尊严和公道!
陈岚的哭声瞬间止住,她看着弟弟那张平静到可怕却又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脸,一股混杂着心疼、悲壮和巨大支持的力量涌遍全身。她用力抹掉眼泪,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好!小默!姐陪你!姐豁出命去也陪你打到底!”
“对!默哥!这才是我认识的陈默!” 张磊激动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东西都跳了一下,他眼中闪烁着悍不畏死的光芒,“怕个卵!跟他们干!黑的永远变不成白的!咱们有人有证!我张磊第一个给你当先锋!需要干啥,你一句话!刀山火海,兄弟陪你闯!”
连病床上的陈母,浑浊的眼中也迸发出一种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她艰难地伸出手,朝着儿子的方向,虚弱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打…好…” 这是母亲最朴素也最强大的支持。
陈默没有回应姐姐和兄弟的激昂。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摞代表着他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的文件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似乎在整理思绪。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桌角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帆布旅行包——正是那个昨晚杨伟用来装“二十万”假钞、被他带回来的包。包口没有完全拉紧,露出里面一沓沓粉红色的“钞票”边缘。
陈默的目光在那个包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点残酷意味的念头,如同深水下的毒刺,悄然浮现在他沉寂的心湖:
“二十万”的假钞…
杨雪起诉要求赔偿的“精神损害抚慰金”,正好也是二十万…
这“不存在”的钱,这充满了欺骗和算计的包…
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牌?
或者…一个致命的陷阱?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快得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捕捉清晰。他没有去碰那个包,只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传票和起诉状上。
夜,已经很深了。陋室之外,是城市沉睡的寂静。陋室之内,昏黄的灯光下,陈默像一尊沉默的礁石,开始仔细地、一项一项地整理那些将成为他武器的“证据”。他的侧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凝固成一个孤绝而坚韧的剪影。
长夜漫漫,诉讼地狱的大门已然敞开。但这一夜,在这片被砸烂的废墟之上,一颗被彻底冰封却也燃起复仇火焰的心,终于做出了决断。微光虽弱,战斗的号角,已然由他自己亲手吹响。
喜欢杨花烬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杨花烬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